第三条鱼 – 女娲资源

第三条鱼

  七月七日,天气晴。天猫把刚在花鸟市场里买的金鱼放进了鱼缸里。原本和平相处的两条金鱼被新来的不速之客表现出了犹豫和警惕的游离。天猫趴在桌子上,看着鱼缸里的“纪念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认识纪念然的时候,天猫不知道他是个已婚的男人。当他们交谈甚欢的时候,纪念然的电话响起,好哥们大雄自觉地熄声,纪念然对着天猫说了一声嘘就走出了包厢。天猫就那样愣住了,无助地看着大雄。大雄说肯定是他老婆,然后拍了拍天猫的肩膀继续喝酒。天猫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如何想。
  纪念然很快就回来了,他看着天猫,动了动嘴角,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没有说。在天猫以为他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纪念然,什么都没有说。世界在瞬间转变了白天和黑夜一样,她感受到站在临界点的孤单。可是,是谁让她站在临界点的呢?谁让她扮演了这样的一个角色呢?没有人,没有任何人。
  天猫喝了一杯酒,整个胸膛都火辣辣地难受。如果伸出手可以抓住的东西,是不是放开手心就不用像被揪住一般的疼痛了?!她想着,又端起另一个酒杯,纪念然抓住她细细的手腕,严肃地说,“你不许喝了。”
  “为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谁?”
  “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许喝酒了。听话!”
  天猫脆弱地笑了,‘听话’的背后隐匿着的暧昧情绪,她再也不想感受到了。很多事情,一旦被揭开真相,往往就是那样惨不忍睹的。天猫跌跌撞撞冲出包厢,试图找个地方哭一会儿,也许眼泪哭干了,就不会那么头晕了。
  纪念然很快就找到了她,黑暗里,他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预备将蹲着的天猫拉起来。一滴温热的眼泪点在手背上,他的手一抖,忽然失去了力量。
  “天猫,乖,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看见你了,可以吗?”天猫的语气里带着哀求,眼圈被泪水浸得如金鱼般肿起来,鼓鼓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是这一次天猫不想别过头去避开纪念然的眼睛。
  “对不起,也许我该早点告诉你!”
  “也许,早点你都不该认识我!”
  那个夜晚,天猫第一次拥抱纪念然,纪念然第一次亲吻天猫。
  后来回想起,天猫总觉得如果没有听到纪念然的那个电话,如果那天不知道纪念然是个已婚人士,她也许不会爱上他,卷进一段危险的关系里。在这个漩涡里,纪念然和天猫是一样,无力而绝望地挣扎的两个人,谁都不能将谁拖离。
  天很快就亮了,醉眼惺忪的天猫,看着自己抱着的这个厚实温暖的身体感受着幸福的虚幻。她用力地将纪念然的头抱紧,如果可以选择,她只想保留这个脑袋里对自己的一切记忆。那个至今都觉得美好的早上,天猫给纪念然唱了最擅长的歌,王菲的《流年》低调地在纪念然的耳边旋转着。有谁相信,他们的第一个夜晚,是那样的寂寞和简单的。只是拥抱和亲吻,连一丝一毫彼此拥有霸占的欲望都不曾有过。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那一天在两个孤单的身体的拥抱中,变得缠绵而漫长。他们说了很多话,很多一辈子不会说第二次的话。比如都喜欢金鱼,都喜欢单数,都会在喝第一次喝咖啡的第一口之后皱皱眉头,都渴望有个不需要麻烦陪伴的情人,都在童年里走过夜路而不孤单害怕。寂寞在身体里游走着,天猫把手放在纪念然的手心里,默契地感受着被紧握的疼痛。天猫开始计划,在养了两条金鱼的鱼缸里,再放进一条,看看是不是依然能和平如往昔般平静。
  纪念然不是没想过离开天猫,不是没想过放弃天猫的。认识天猫的时候,纪念然不得不说自己处在低潮的时期,遇见天猫,像遇见一个奇迹。
  两只金鱼的鱼缸,原本是有点孤单的空旷的,在加入第三条鱼的时候,忽然就拥挤了。每一条金鱼都带着惴惴不安,有点惶恐和漠然地看着鱼缸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的精彩。比如,天猫和纪念然和那个叫阿春的女子。
  阿春是纪念然的妻子,名义上和道德心理上的。纪念然对于这个女子,有着不可拒绝的责任和义务。阿春会在纪念然和天猫在一起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天猫安静地揉着纪念然的头发,一声不吭,却把耳朵关起来,让心寂静地疼。
  纪念然吻着天猫的额头,把这个瘦弱的身体紧紧贴在温热的胸膛。这一刻,他感受到天猫的颤抖和泪水,他看着她哭,亲吻了她的眼泪,很咸,没有苦涩。他多想给这个脆弱的生命一丝安慰的美好,可是他没有多余的力量付出给她,一丝都没有。
  “天猫,把我戒掉!”
  “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有些故事,很多人都曾经幻想过结局,并且试图向往自己所期待的。但是这一次,天猫不想给自己希望,也不想给自己绝望,她只想,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就好!
  纪念然的妻子阿春很爱他,也深深地明白自己并不是纪念然心中理想的女人。但是除了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纪念然这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做些什么。她竭尽所能地用自己的方式关心这个男人,给予爱,理解,包容,甚至放纵。即使纪念然小心翼翼地把天猫埋藏在心里,作为女人的阿春也依然能感受到那颗已经不安份的男人的心深处的愧疚和负罪感。只要他还有这样的感觉,那她的难过都是值得的。阿春这样想着,借助着这样的力量,维持着对纪念然的爱。
  天猫每天早上都会给三条金鱼喂食,看着三条金鱼的样子,她很想笑。不知道鱼会不会觉得拥挤,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会抱怨世界太小。第二天,天猫就新买了两只鱼缸,三条鱼各自分开。一开始也是同样的躁动不安,但是寂寞和孤单一样,习惯了就会平静了。短短的时间里,每一条金鱼都各自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很大的空间里,游来游去,来去自如。它们依然恢复到了原来潇洒的姿态生活着。原来只要有的吃喝,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鱼的世界,也有人类的潜规则。有太多的生命里,承载的不过是一颗吃货的心。这一次,天猫冷笑了,她为自己的结论感到悲哀。第一次,有了亵渎生命的绝望。
  纪念然不是天猫一个人的,天猫也不愿意一个人去占有男人的心。偶尔的谈话间,纪念然问天猫,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在干什么。当然不会,我会想我该干什么。然后他们相视而笑,贼兮兮的模样里有着各自的小心机。纪念然说,这一场战役,他和天猫势均力敌。天猫已经插手了对手的角色,就不可能轻易逃离。
  平静的生活,在天猫出现以后彻底打破了。纪念然会突然想起她,想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想起,他都会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通,直到天猫接电话为止。喂声之后一定是那句在干嘛,天猫会诚实地告诉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弄得像真的那么回事一样。纪念然一定不会相信天猫是个乖孩子,一定会说不相信之类的话。但是无论信或者不信,天猫都会固执地坚持五分钟,再表示投降。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尽管无论,但是玩儿得乐此不疲。
  一个清晨,纪念然的电话响起,是阿春的。她告诉他,她怀孕了,已经两个月。纪念然睡意全无,他的短暂慌乱和故作镇定,天猫尽收眼底。她从来没有问过纪念然和他妻子之间的事情,也不曾想过了解关于阿春的任何。她一直警告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不越线不踩雷。这一次,纪念然开口跟天猫说了,第一次聊起他的妻子。
  在纪念然的口中,天猫知道了阿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不,应该说在他眼中是个怎样的女子。阿春是个乡镇出身的女人,很简单,不漂亮不聪明,甚至是笨拙而愚蠢的。但是她有一颗真心。跟天猫唯一不同的是,阿春是个幸福的女人,她生在一个富裕并且在当地称得上显赫的家庭里,父母的庇护让她的眼界透着清澈。顺利长大,念完了大学,嫁给了纪念然。有工作,有老公,如果有了孩子,那真的可以说得上是个值得让人羡慕的女人了。
  天猫安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让纪念然心疼。
  “你在笑什么?”
  “哈哈,我是个刽子手,我扼杀了阿春内心的好好先生形象。”
  “天猫,你这个傻孩子。”
  分开三条鱼的第一个七天,天猫新买的那条金鱼死了。天猫冷漠地把它的尸体埋进了花盆的泥土里,那颗长了很久都没有发芽的玫瑰种子,也死在了里面。
  很小的时候,天猫就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孩子了。她会对着全世界微笑,只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哭。她会在纸上画很多眼泪的形状,然后用黑色的铅笔把眼泪的空白填满。直到后来,她真的流出黑色的眼泪,这个习惯都没有改变过。她看着浓重的眼线被咸咸的泪水晕染铺满燕窝,感到一阵蚀骨的寒冷。她遇见了一生中最不该遇到的纪念然。
  他安慰着天猫这个寂寞的灵魂,给她热量,希望她能复活。天猫不相信美好,不相信眼睛,但是纪念然相信。他们好像左手和右手一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便能彼此会意。这种默契的感觉很好,直到两个寂寞的人痴缠在一起,才明白痛也是可以互相游走的。
  “纪念然,你爱我吗?”
  “不爱。。”
  “那为什么不放过我?”
  “天猫,我放不下了。”
  跟天猫亲吻的时候,纪念然的后脑总是会被她细瘦小巧的手包裹着。天猫告诉他,她喜欢这颗脑袋,更喜欢这颗脑袋里装的东西。纪念然会满足地笑,然后凶狠地咬天猫的胳膊。看着天猫疼得呲牙咧嘴都不喊痛的样子,坏坏地笑。天猫会默契地回应,只有你这个淫贼才会这么淫荡地淫笑。
  也许只有上帝知道,他把原本属于一双的翅膀,分开在那两个世界里。天猫多想告诉自己,纪念然不是她弄丢的那一边,但是她的心失重一般地惶恐,她没有足够的勇气说这句话,甚至连想都不敢。
  阿春开始约束纪念然,他的自由因为一个生命的到来被彻底打乱。阿春疯了一般地希望独占一个男人的心,她给纪念然打电话,一次不接会不间断地打,打到手机被纪念然摔在地上关机为止。然后就发短信,发到开机手机可以连续振动几分钟都不停顿。天猫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慌张和报复,那种恐惧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角落,连她都害怕了。
  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永远只能够是一部分。他们的生活和世界,只有自己才是主角,女人永远扮演的只是陪衬的角色。这个道理,从天猫进入游戏就明白了,可是阿春不懂得。阿春三个月的时候,开车寻找彻夜未归的纪念然,理所当然地为这个任性而不理智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流产了。
  天猫有点为那个没有出生就夭折的生命感到快乐,这样的父母,她无法想象生命降临之后的运气是怎样的。一个从小就渴望被爱的孩子,是见不得父母之间没有爱的。天猫自己是这样,她不想心爱的男人的孩子,也面临同样的悲剧。
  那个原本可以顺利升级为父亲的男人,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家,和结婚不到半年的妻子分居了。没有理由,只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这一刻,他还是那个任性的孩子,还是站在天猫的记忆里用眼神挑逗这个未婚少女的坏男孩。
  这一次,天猫没有陪在他身边。两个寂寞的刺猬,再也没有拥抱过彼此的身体。
  天猫的第三条金鱼死了半个月,她拉着行李拖着纪念然送的限量版糖果色旅行箱跟一个背包客出国了。这一次,天猫没有哭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转了身,头也没有回。
  天猫,都也没有回。离开了这个故事,这个男人,和空荡的房间里,一个空荡的鱼缸,两条寂寞的金鱼。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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