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契约之微笑
天下着很小的细雨，在这个异常阴郁的天气里，我只是撑着伞游走在各个小巷里——当然，不会是油纸伞。
我在等待，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等着，等着。
好吧，我承认这样的自己有点奇怪，可是管不了了，从很早开始，别人管不了自己，就连自己也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索性就依着自己的感觉，溺在自己的宠爱中吧，谁叫，呵呵，只剩自己一个人呢？
撑着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突然，我逢着了一个像黑夜一样的散发着危险的男子。他是有着黑夜一样的颜色，黑夜一样的味道，黑夜一样的冷峻，黑夜一样的深邃。他就这样，撑着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的走在雨中，并迎我而来。
他静默的走近，走近，然后投出一股玩味的眼光，在我的跟前，站立。
我和他，就这样对视着，他的眼光很深，很冷，很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让人无谓的感到害怕，恐惧。可是对于我，还有什么值得他探索，值得我害怕的呢？毕竟我，一无所有。所以，虽然紧张，却还是没有退却，因为我仅剩的，就只有这可怜的小小自尊了，我不容许自己害怕，不容许自己的自尊低头。
“你是第一个敢和我对视这么久的人。”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微仰的脖子有点发酸——没办法，客观因素的影响，眼前的人才始开金口。他的声音是冰冷的，低沉的，空寥的，仿佛来自地狱。对，就是地狱，来自地狱的声音。
“谢谢。”虽然觉得他对这两个字无所谓，但自己还是要好好称赞一下自己的，最起码，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么自己真的还挺勇敢的。谢谢，不仅是谢他，还是自己。我从来都是个非常自爱的人，对自己好点，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他对那声谢谢视如未闻，却突然勾起一丝嘴角，一字一字的说：“我知道，你需要我。”
听后我不由一怔，脸色瞬间变青，却在下一秒恢复正常，我可不想在这种人面前泄露我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只需要自己。”
“但你需要我的帮助。”他只是语气平平的说着，淡的不行。
“为什么？”我睨视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因为没有人能帮我。
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张名片，跟他一样，通体黑色的名片。犹疑着，还是伸手接过了它，因为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当我接过它并低下头看的时候，却发现他已越过我，渐行渐远。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他静默的走远、走远，到了
颓圮的篱墙，走入这雨巷的深处。在雨的哀曲里，消了他的颜色，散了他的味道， 消散了，甚至他的深潭般的眼光，黑夜般的低沉。
颓圮的篱墙，走入这雨巷的深处。在雨的哀曲里，消了他的颜色，散了他的味道， 消散了，甚至他的深潭般的眼光，黑夜般的低沉。
然后，他慢慢的消失，不见。然后，我惊疑的看了眼那张名片，上面只有若隐若现的五个字：第八号当铺。
“神秘流传于千古，存于空间第四度，八号当铺不归路，只有典进没有赎。”
当我走进这个不知道怎么来到的第八号当铺时，心里确实吃惊不小。复古的装潢，入眼即黑的物件，阴冷的空气，像死尸一般无声息的佣者，以及，坐在我正面的面无表情的当铺老板 。好在，当他看到我进来时，嘴角微翘，眼神微闪了一下，否则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来到了地狱。
“欢迎。”他看着我，毫无感情的说出这两个字。
“你能帮我什么？”我开门见山，将心里的好奇和怀疑说了出来。
“不用怀疑，我马上就让你知道我可以帮你什么。”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马上接口，然后看着他对桌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倒没有什么顾虑，既来之则安之吧。
“鄙人叶离，是第八号当铺的第三任老板。”叶离开始进入主题。
“你要我当什么，而我又能得到什么呢？”我虽然听明白了叶离的话，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何找我。
“当一切你所拥有的，得到一切你所想要的。”叶离言简意赅却又充满诱惑的回答。
“好，我当我的笑容，而我要随心所欲的自由。”慎重考虑之后，我终于决定了我的典当物。是的，我丢弃了我的笑容，因为我不需要。也许对某些人而言，笑容是一种幸福，是一种能给自己幸福也能给别人快乐的东西，但在我看来，真的不是。我看到的笑容都是虚假的，恶意的，皮笑肉不笑的，让人看了有一种想上去煽一巴掌的冲动。那些谄笑，媚笑，冷笑，嘲笑，讥笑，真的很让人受不了，我不需要这样的笑容，况且，能让我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笑的人和事，早已不在。
“可以，不过你的自由要打个折扣，因为你只要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你就不可能真正的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我只承诺在可能的范围内给你自由，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叶离依旧不冷不热的说着，在我还没有回答之前，从身旁递过来一份文件，“在上面签了字，我们的黑色契约就生效了。”
我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打开它，匆匆一过，签了。最大范围的自由，已经够了。
“合作愉快。”听完叶离并没有感情的话，我还没有回话，便已经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自己的房间里了，一切都没变，让我怀疑那是不是一场奇怪的梦，可是当我扯起嘴角时，却发现，我再也不能笑了。也罢，失去了笑容，意味着我拥有了自由，是个好的开头，不是吗？可是我很怀疑，他要怎么给我自由？
不再细想，虽然还有所怀疑，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既然不知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刚刚还是细雨连绵，现在却出了一轮新阳，扭转乾坤了？呵，让我去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转的吧。
抓过包包便出门了，真是艳阳高照啊，如果不是地面还是湿的，又有谁相信刚刚还是阴霾不断呢？想到要证明我已得到了自由，我便直朝服装店走去，因为我在想，自由，是不是说我买了衣服可以不用付钱呢？虽然有点不对劲，但也不妨一试。
迅速的挑选了几件我早就看中却一直不舍得买的衣服便打算就这样昂起头的走出去，哪知道经过服务台的时候被收银员给叫住了：“小姐，请在这付款。”我汗，原来自由不是这个用法啊。悻悻的转身，咬牙把自己的卡拿出来，为了不丢面子，只好大抽血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啊。
可是下一秒我又惊呆了，我看到我的卡里的数字后面凭空多出了很多个零，这···是我的卡吗？可是没错啊，看来看去我很确定这的确是我的卡，但为什么？忽地，那张黑夜一样的永远冰冻的脸闪过我的脑海，难到，所谓的可能范围里的自由，就是这样达到的？
愣愣的走出了服装店，抬头，突然觉得那个挂在天上的太阳很刺眼。收回目光，我平静的往回走，我需要去找他，叶离。
“你找我？”突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小吓了我一下，强定下来之后，我转过身，看着依然一身黑的叶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知道，这时我的表情很定比他还冷。
“何事？”他真的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说。
“你是什么意思，自由就等于金钱了吗？”我质问，对这一事我必须要个解释。
“自由是个虚幻的东西，我只能用具象来达到你的要求，而金钱，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叶离慢慢说道。
我不语。的确，自由，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世俗里，金钱真的能让我拥有自由的感觉，因为，金钱万能，虽说不能达到真的万能，但这就是为什么他说能帮我在最可能的范围里得到自由，有了钱，我可以在所有用金钱来交换的事物上随心所欲，这就是自由。可是，这是我所要的自由吗？我不知道。
“你别无选择，在你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的现在，你还想奢望什么？既然你已将感情封闭，那么唯一能满足你的，便是金钱，不是吗？”叶离犀利的指出我的隐痛。
是啊，既然连唯一在回忆时露出来的幸福的笑容都已舍弃，我还有什么好顾虑，好奢望的呢？虽然我不喜欢铜臭味，但不得不承认，钱可以让我自由，让我过我想要的生活——至少，一定程度上是真的可以。
“好吧，我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不想在见到他那副冷冰冰的脸，我越过他，我径自走开了。我要去过我用我的笑容换来的我的新生活。
带上那张永远也刷不爆的卡，我辞掉了现在的工作，来到了另一个城市，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陌生城市。我租了一套房子，在第28楼，最高的一层。没错，是租而不是买，不是买不起，只是这不是我的家，我不需要，这，只是我暂时停留的地方。
每天像幽灵一样游荡在这所陌生的城市，虽然孤寂，却很安宁，我享受着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满足。沧海一粟，我只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是偶然。就像一切都已天定，我求的，只是安然于命，以及在这命运下的，自得自乐。
我流连于各种场所，餐厅，酒吧，超市，夜市，小吃街，咖啡厅，网吧，商厦，火锅店，大排档，游乐场，公园，舞会，广场，凡是能去的我都欣然向往，每天都驶往不同的目的地。偶尔疲倦时，我喜欢仰躺在幽绿的草坪上闭着眼假寐，或者张开手，望着手缝中的太阳，等着时间从手间滑过，然后再去往下一站的繁忙。就这样，我带着一张永恒不变的脸，穿梭于城市的各个角落，留下稍纵即逝的脚印。
可是那一天，那一时，那一刻，那一瞬间，我的心，因为他而停跳。封闭了感知的我，却那么清晰的感应到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词，每一个眼神，以及他沁入心脾的笑容。笑容！我瞬间僵硬，失去了笑容的我，又该怎么回应他呢？顿时，我仿若受惊吓般迅速的低头，转身离去，不再回头——因为害怕留恋。
因为害怕，所以远离；冷漠，就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所以，微草，坚持下去，坚持自己的坚持，远离应该的远离。“有太多往事就别喝下太少酒精，太珍惜生命就别随便掏心。舍不得看破就别张开眼睛，想开心就要舍得伤心，有太多行李就别单独旅行，不能够离开就不要接近，舍不得结束就别开始一段感情，想忘记就要一切归零。”
可是，似乎逃不掉呢。
“就在那一刻，你不经我的允许进入我心里，让我心中隐藏的阳光一股脑的散放出来，每天我的心脏好像出了故障般，想多了解你一点，想多见你一次，为了你，傻傻地笑。你把我变成这样一个傻瓜，却在每次见到我时躲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残忍？” 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逃开。
“为了我，你必须每天面对一个冷酷的脸，这样没关系吗？为了我，你必须习惯我的冷言冷语，这样没关系吗？为了我，你必须放弃应该得到的来自爱人的笑容，这样也没关系吗？为了我，你甚至会面对别人异样的眼神，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从没有过的过激反应，如今却因为他而几乎失去理智。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温柔的安抚。而我却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悲哀的几乎崩溃，为了所谓的自由，我当掉了我的笑容，也就意味着当掉了幸福的外貌。可是我不会后悔，从不。那么，就让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吧。
“就是因为你，所以没关系···”他依然温柔，然后拥我入怀，不再言语。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很踏实，放任自己任性一次，让自己感受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以此暂时逃避现实的自己，此时，便是一瞬一世纪。微笑，在心里。
下一刻，退离他的怀抱，趁眼泪还未跳出眼眶，我转身离开。可是他又拉过我的手，在我刚要拒绝的时侯，他禁止了我：“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吧，就这一次了，明天，我们将形同陌路。
当他带我到达了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真的惊呆了。小小的一片天里注满了星辰，漆黑的夜幕没有一丝杂质，真的很美。我不禁惊呼起来：“这里的星星真亮。”
“星星在哪里都很亮的，就看你有没有抬头去看它。”他望进我的眼里，定定的说，“微草，请你记住，当你抬头，其他星星都换了方位，那一颗——北极星，依然会在原地。当别人不了解你，不原谅你，甚至离开你，只要我守在原地，你就不会迷路。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是记住，我会一直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坚定的说：“为你守护。”
“谢谢——对不起——再见。”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在他布满疼惜的眼中，我的身影渐行渐远，徒留无可奈何的味道弥留，不散。
“后悔了吗？”永恒不变的寒冷声音响起，我仿若未闻，继续走着我的失落。叶离见我没反应，却也不恼，仍然跟着我，一步一步漫无目的的游走。
我抬头，却发现，没有星星。失去了星辰的夜，该是多么孤独，但——
“我不后悔。”似是自语，我轻声呢喃，“没有星辰的夜，真的很孤独，但，却很安全，很静谧，不再受到打扰，而我要的，只是这个。”
叶离闻言便沉默了。也许就连他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吧，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也仿佛动摇了。
“我可以让你赎回你的笑容，但代价是你必须典当更好的所有物来抵消它。”叶离不知为何说出了这番话。
“谢谢，但真的不需要了。”既然自己亲手送走了爱情，那么就让自己走到底吧，也许彼端是毁灭，但我犹不悔，这就是我，微草。
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我依旧走着万万人走过的路。曾听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那么，我的路，是谁捷足先登了？
我伫立，面对眼前的十字路口，突然不知何往。
“如果不知道路在何方，那么闭上眼，用心走出你的路。”不知为何，叶离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关心。关心？我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是个会关心别人的人吗？要摇头，不再深想，也许他的建议值得一试。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凌晨的街道泛着凄清的味道，我毫无顾忌的大踏步走着，任心飞翔，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真美好。
“慢点走，你快撞到电线杆了，偏点。”叶离适时的提醒。
“有你在，我就不怕被什么撞了。”此刻的我，真正的把自己交给了他，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受伤。真好，最起码到现在，还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即使是他，属于黑夜的叶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只知道，在叶离的提点下我拐了很多弯，也走了很多直路，并且似乎离市区越来越远。我并不害怕，一无所有的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更何况还有他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海的声音！睁开眼，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奔腾的大海!“我怎么到这来了？”我不禁低呼起来，虽然知道这座城市靠海，但我却从未到过海边。
“这就是你的心之所向。”叶离丢了这么一句话给我，然后不顾我，径直的走向大海。
“心之···所向吗？”我愣愣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叶离转身看向我，大声说：“既然到了这了，那么就尽情的玩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扯着走了。
“快，跑起来吧，尽情的跑，在海边，在潮水间。”经他的带动，我似乎感受到了海的邀请，于是真的放开了心用力奔跑，夹杂着尖声喧叫被大海吞没。
仿佛，我看到了自己在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