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烟
小时候，我对父亲说，爸爸，如果我长大后和你一样抽烟会不会很酷？
爸爸听后吓得把刚吸进嘴里的烟都咳出来了，恶狠狠地说，你敢？看我不打你个屁股开花……
屋子里弥漫着一阵阵烟草的气息，经久不散，把人呛得直想咳嗽，我知道，父亲又抽烟了。
父亲平时抽的烟不外乎三种，“红梅”或者“红双喜”，有时是“椰树”，卖烟的小商店和父亲熟悉了，只要父亲掏出多少钱，便知道父亲要抽的是什么烟。我也见过父亲在和家里招呼亲戚朋友的时候，掏出一包我说不出品牌名的烟来分给客人，很快盒子里的烟就被分得所剩无几。父亲抽出其中一根，却把它夹在了耳朵边上，打火机点燃的是那根熟悉的“红梅”，父亲笑呵呵地对客人说，我还是习惯了抽这个，老毛病。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耳朵边上夹住的叫“五叶神”。挺贵。
04年父亲失业的时候，也是呆在家里默默地抽烟。母亲一边替父亲着急，一边又抱怨说，都丢掉工作了，还抽这么多烟，一天赚来的钱都被拿去抽烟了……父亲把快烫到手指的烟头扔掉，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却没把烟直接衔在嘴里，而是先用水把烟弄湿，再用火点燃。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自言自语说，这样处理的话，烟会耐吸一些的……
父亲说，知道我为什么染上烟瘾吗？我摇头。他说，他生于1960那个闹饥荒的年代。高中时候，每天都要跟着老师带队出外劳动。那时，每人每天干活干得死去活来，分到的粮食却是少之又少。最后学生们饿得不行了，老师没办法，只好给同队的学生每人分一支烟，说哥们来一根吧，老师也是靠这个支撑下去的。。。从那天起他们就学会了吸烟，知道了还有一种粮食叫‘烟’。父亲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父亲笑着说，那个老师穷得就只剩下烟了，没办法那个时候就是烟多。
我总算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肯戒烟了，一个人如何能戒除曾经支撑自己生命的粮食？
有一次，我发现父亲在抽一种自己做的卷烟。没有滤嘴，闻起来也特别的呛。甚至有时候父亲自己也被呛得连连咳嗽。我劝父亲别抽这种没滤嘴的烟了，又不是没有好一点的烟。父亲却说，你爷爷也是抽这种烟的……
我差点忘记了，这天是爷爷的生日。也是爷爷的忌日。。。
09年中考结束后，我如愿以偿考进了理想高中。父亲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激动得差点把嘴上的烟头掉到通知书上。当天父亲买回一条十二盒装的“五叶神”，说是要抽个痛快＿＿其实是父亲对前来祝贺的人不由分说地赠烟赠个痛快。那天晚上父亲喝了很多酒，脚下是满地的烟头。父亲带着醉意说，儿啊，三年之后你能让我再度这样痛快一回吗？我很清醒地说，一定、一定。不知烂醉的父亲是否记住了。
被父亲的烟熏陶十七年了。十七年来父亲抽的是同样的烟，烟味却不断变化着。由最初的恶心厌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和而不同。就像一坛藏在酒窖里的浊酒，唯有时间才能令当中的杂质沉淀，而后才能品到一杯清酒。但世界从不给一个人太多品酒的时间。
我说，爸，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看到我也像你一样抽烟了，怎么办？
父亲说，有些烟你自己抽就够了，别让你的儿子我的孙子也抽烟。。。
ps:
今年父亲节，抢在父亲掏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了，然后在他吐出烟雾前，道一声，父亲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