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雨之困 – 女娲资源

纷雨之困

  雨不疾不缓地来了,她落在我毕业那天。
  当别人在亲朋好友或恋人陪同下回家的时候,我拉着灰色大皮箱从他们身旁经过,那时雨还没来得及。酷热的天早使我湿了衣衫,我也就并未在意那些与我相隔甚远的陌路人。
  我从未抱怨过任何关于家境等无从更改的问题,所以在旁人看来,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冷静人,我是这样猜他们的。其实,我自己都不曾清楚地看清自己,好像我已经迷失很久了,迷失在去小学的路上,那是一段遥远的路途,上学时,我的前方是太阳,放学时,我面对的仍旧是太阳,而它只是无关痛痒地挂着,我因此失去了刻度,也就不知进退了。
  很奇怪的,我的脑子里总有这样一番景象:自己独坐在木头支起的码头上,四下里没有一只船,夕阳烧起来,整个海烧起来。这个景象出现过很多次,甚至就是现在我低头拖着皮箱走的时候。然而无论我多么漫无目的,多么随心所欲,终究会回到家里,这个过程,我的脚代替了大脑,成为一种本能,就好像中华鲟回溯。归宿感是那么的真实且重要。
  雨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来了。暑气瞬间全无,凉爽沁人心脾。人们畅快在这消暑的寡味的雨里,我是不喜欢雨的,却独喜欢雨的味道,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躲在雨触及不到的地方看雨中的人们。所以,我站在一家便利店的檐下。
  亲人们开始冷静的相互提携着走,恋人们欢快的作难着走,我发现这样一种现象。爱情本就是不稳定的,等稳定下来也便成为亲情。至于我,我是孤独的,并不因为学校冷酷的校规,只因自己没这方面的天赋。其实我有过喜欢的女孩,甚至信誓旦旦写了情书,但就像我的稿子,石沉大海没了踪迹,可我并不悲伤,也从未觉得失落,仍旧死气沉沉的走在路上,偶尔照面,我便低下本就很低的头,因此就无从得知她的眼神,渐渐地连容貌都模糊了,至于嗓音,更无从谈起,因为从没说过半句话。那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写情书?至今是个谜,或许她很漂亮,或许她很聪明,也可能我的青春、我的生命力需要那么一个人,我的手只是条件反射的完成任务罢了。
  雨渐渐密了,于是一男一女欢快地蹦到我寄居的檐下,他们在这头,我在那头。我认出了女孩的校服,是我们学校的,那男的呢?是她男朋友吗?男孩拨了拨她头发上的雨水,我想这个问题是顺理成章的了。我们学校是不准恋爱的,违令者处以几千元的罚款,在经济的约束下,爱情便无以立足,也就不难想象这对恋人的恩爱了。然而,当我听到女孩甜美的声音后,我有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她就是当年我生命里出现的人。一旦一个想法固执的成立,必定有千万个想法固执的巩固:
  以前的她是齐肩的学生头,而现在即使短了,还仍旧可以体味出当年的感觉。以前的她很瘦,而现在虽然胖了,但依然是以前的棱角。以前的她从没和我说半句话,而现在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仍旧不会说半句话。当然,所有这些想法的基础是我偷瞄了她好一会,当我确定她男朋友没发觉之后才正过眼,假装看着路人。
  我很难过,在四年以后第一次觉得难过,无论她是不是当年那个人,我想都该触景生情的难过一番,甚至于眼角堆了泪,可能一眨眼就坠下来,所以我想逃离,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狭窄空间,但双腿却不听使唤依旧顽强地站在那里,他们也依旧在你侬我侬。几十秒钟之后,亦或是几十分钟之后,我的身旁也多了位女性,我是完全不认识的,我想大概是店里的员工或是店主的女儿。她从便利店里带了两只马扎,我们坐下来,我在心底里感激她出于好心的帮助,但不得不承认,她使我陷入另一种尴尬。
  礼仪性的道谢之后,我开始另一种伪装。我不是个浪漫的人,更不会在浪漫的环境里和一个浪漫的异性发生任何浪漫的事。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静静的如同我一般,观望着马路上的一切。屋檐下的情侣远去了,但从女人的背影里我发觉她并不是曾经的那个人,和开始时毫无根据的肯定一样,现在又毫无根据的否定了,如果非讨一个浪漫的说法,就是感觉不对。然而雨尚在继续,他们为何离开呢?大概是想把空间让给并坐在马扎上的诡异的男女罢。虽然我不是浪漫的人,却总爱用浪漫的眼光看别人。
  “你在看什么?”
  “看这些人啊。”
  “人有什么好看的?”
  “人总比雨好看啊。”
  “你现在说话好奇怪哦”
  我很难理解陌生人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不指名不道姓,但我真的做到了,而且这般的天衣无缝,没有任何隔阂,很享受的感觉。
  “你毕业了吗?”
  “嗯。”
  “以后呢?”
  “没有现在,何谈以后?”我观察了她一下,确定不认识之后如是说。
  之后,我们好像说了许多,也好像没说什么,总之没触及姓名,这是我最欣赏的做法。很快,我又很羞耻的认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齐肩的发没变,不甜不涩的嗓音没变,依旧很瘦,却高挑了,好像所有条件她都符合,但我马上很惊恐的醒来,很多年以后第一次醒来。其实,所有的关于她的标准都是假的,都是臆想出来的,只是不想承认已经忘了她,我是真的忘了她,而现在我不想再用虚构的样貌捕获真实的情感了。
  “这些年你怎样?”她说。
  “很好啊,只是更胆小,更孤独了。”
  “对不起。”她使劲的搂住我。
  天哪!虚构终于成为了现实!她就是当年的她,而且从未远离我。我很惭愧自己不合时宜的猜忌。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理我?”她哭着说。
  “对不起,我······”
  “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她?”她哭得很大声。
  “她?她是谁?”
  “求求你,不要让我说出他的名字,这对我太残忍了。”
  我松开她抱紧的手,“对不起,我知道那封情书很唐突,而且我不该不理你,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情书?”她睁大了迷惑的双眼。
  我们始终都不曾知道彼此的姓名,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保存短暂的浪漫。在那天的雨中,我找到了当年的她,她找到了曾经的他,而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个误会,无比美丽的误会。
  “我知道的,其实这么多年都知道的,只是那一瞬间我骗了自己,我真的应该知道的,回不去了。”我呢喃着向着新生的无限远的夕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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