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夏天
犹记得那几年的酷热夏日,我还活在童年的温室里不肯出来,一切都美好灿烂得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爸妈工作忙,童年的夏天我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被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度过;而我,就被寄住在了爷爷奶奶家,一座破旧的家属楼;没门的垃圾道散发着西瓜皮腐烂后的霉气与臭水味儿,单元口悬着半个门扇,既不通风还不防盗又不美观,经常会踹着门脚考虑这样一扇“半门非门”的东西呢能起什么作用。
奶奶家在二楼,室内像迷宫一般的房间很适合捉迷藏,不过那时幸运的我遇上了好时候,全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小的,剩下的要么忙于学业,要么还没生出来。爷爷奶奶把我当养花一样娇惯起来,每顿饭给我买糖饼吃,糖饼实在没有了就糖馒头,糖馒头再没得卖了就用大白馒头蘸白砂糖,那几个夏天吃的我打出嗝都是蜂蜜味儿;也因此嘴里跃动出两颗蛀牙来,虽不显眼,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我的胃口!
每次吃饭,我都很少在餐桌上吃,而是把饭拿到客厅,边看电视边扒拉着饭,奶奶拿着笤帚疙瘩气冲冲的进屋像哄小猪一样喊我出去吃饭,而我像雷打不动地目不转睛时,奶奶就以关掉电视威胁我,而我为了赌气,也要在屋里把饭吃完,哪怕不看电视…
而现在我的两个妹妹要是端着碗到屋里看电视吃时,奶奶再也不管了,实在是生不逢时啊。
那些个闷热的夏天,蚊子像是空军部队一样的袭击我,奶奶家没有蚊帐,所以每次我都满身蚊子咬的大疙瘩向奶奶宣泄我的不满时,得到的战利品就只是一小瓶风油精,连花露水也没有。为了避防蚊子,每到傍晚,奶奶家就不开灯,黑黑的屋子里自己有窗外月光稀疏的打进来,每到这时候,我就搬过凳子站在系着纱窗的窗前看月亮,有时候月亮看不到,就看那些在楼下围着电线杆转的小孩子玩耍,叫得比我还放肆;一张张嘴笑得像是要张合出半张脸那样大。看久了,累了,就躺到铺着凉席的地板上,盖着一张薄薄的丝被,听着窗外的吵闹声与蝉鸣,昏沉沉的睡过去。
那些个夏天,我总觉得觉睡得好长好长,因为每每醒来时,我总会浑身酸痛的不想起来。
如果气温热的实在叫人受不了,奶奶就会把我带出蒸笼一样的房间,带我穿过抽着烟聊天的老爷爷们身边,到桔色路灯下的空地上去,那些个夏天里这里总是热闹的,一群小老太太开着功放的录音机,随着那个喜庆的调调,像模像样的扭起了秧歌。
奶奶偶尔兴起就跟进去跳,看着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老奶奶们咧着嘴跳着笑着,我也兴冲冲地跟着去跳,起初没摸样的乱跳一气,后来跳的有模有样了,奶奶们低头冲我笑,我也咧开嘴笑出声,张开的嘴像是天上大半轮的月儿,那些个夏天里,几乎没有什么小孩子来扭秧歌儿,在一帮老太太的队伍里,我就像是小小的萤火虫一般飞舞着始于那个夏天里的放肆。
那些个夏天里,我体会到了老太太们的欢乐,从那咧开笑的大嘴上。
那个时候,老爷爷们坐在窗台下面扇着蒲扇抽烟,有的坐在藤椅上,有的坐在板凳上,有的干脆拿着纸片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的就那么坐着,偶尔聊上两句,偶尔会看着跳秧歌的婆婆们,呵呵的笑出声,然后一股饱含热气的风吹过,各自手里的蒲扇扇得更加起劲了,怕是要把自己扇上天去。
那些个夏天儿,似乎整个陈旧的家属楼才活了起来,老爷爷老奶奶们聚在月亮下面,笑声响得像是孩子们一样的纯真。
奶奶喜欢养花,东屋西屋的整个屋子的摆着,我就跟着东屋西屋的看,那些个夏天里似乎百看不厌,看过了一遍又一遍,好不新鲜;有时搬个板凳凑过去,细细地看花盆里面各式各样的小小的虫子,像小汽车一样在泥土中穿梭忙碌的像是活在丛林中的小动物一样的起居作息。不经意的这样一看,就会看到日头西落才罢休。
不出去玩,不看电视,没得事情做时,我就跳上床趴在爷爷的背上,爷爷看着书,我就摸着爷爷穿着一条白背心的脊背,用手拨弄着爷爷身上大大小小的肉肉的瘊子,揉来摁去爷爷只是呵呵的笑,从来不责备我什么,继续看他的书本。玩累了时,我就躺在床上,听爷爷读故事,一直读到自己昏沉沉的睡着。
那些个夏天,奶奶家的蝉呀什么像是要叫破喉咙一样,唱到爆肝都不停歇,骄躁的空气里,蒲扇都挡不住汗水一遍遍的冲洗我的身体,那些个夏天里,我像是习惯了一样眷恋上了那样慵懒至极的生活。
那些个偷偷溜进幼儿园玩滑梯的日子,那些个跟奶奶爬个山头都喊累的晌午,那些个百无聊赖都不知道怎么玩的夏天,就随着萤火虫一起消失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然后一点多一点的幻灭,幻灭称那些个夏天里焦躁的暖风,吹得人措手不及。··
那些个夏天,我已走得老远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