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你究竟枉寄了多少魂灵?
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母亲告诉我奶奶去世的噩耗时,我是怎样买下火车票然后乘车回家的。那一路很长,很长,我想放声痛哭,可是欲哭无泪。
家乡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弄堂冷冷清清的,曾经摆设着家具的客厅如今只放了奶奶的灵堂,我上了柱香,磕了个响头,然后就沉默下来,坐在灵堂边的席子上,目光凝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是想得太多根本无从说起。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接着是夜,寂静的可怕的夜。我就在堂前为奶奶守灵,彻夜未眠。
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记得小时候,父母都忙,是奶奶一手把我带大的,从记事起就跟着奶奶,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走在家乡的林间小道上。到山坡上挖野菜,然后拿回家剁碎了拌上麸,用来喂鸡。她说他们那个年代也挖野菜,不过不是用来为这些鸡的,是自己用来填肚子的,她喜欢讲她们那个年代的故事,而当时年幼无知的我也喜欢听,也许是年少的好奇也许是人身的本性。奶奶年过花甲,是历经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虽然没有读过书,可是对于老一辈的事情讲的是娓娓动听,无论是抗战,解放,饥荒,文革。
年少时的我是村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的孩子,每次和邻居家的孩子打了架,奶奶都会严厉地骂我,对此,我曾经“怀恨在心”,于是想尽了法子“报复”。当风和日丽的时候,她都会在院子里晒上些谷子和花生,让我在院子里看着麻雀和其他的偷吃谷子的鸟,等他睡在了炕上的时候,我便用食指轻轻地在谷子上面敲着,让她以为是麻雀来吃谷子了,她赶了一声,我依然敲着,直到她走出屋子发现是我在搞恶作剧,于是又开始气急败坏地骂我了,不过此时的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上了小学的时候这样的恶作剧也便在没有做过,其实不是我懂事了,而是奶奶病了,是大多数老年人常患的我们那儿叫做“偏瘫”的一种病。当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坐上到县城的汽车去病房里看望她时,她没有说话,就只是哭,一个劲的不停的哭,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这时候的我也跟着哭起来,其实我并不知道奶奶是因为这种病痛哭的,只是奶奶哭了,我也想哭。妈妈说奶奶以后不会走路了也不会说话了……
记不清她在病房里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只是知道当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拄着根拐杖,这根拐杖以后就成了他的第三条腿,被妈妈搀扶着,一晃一晃地艰难地蠕动着,那时的她63岁。这一刻我知道奶奶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左半边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至于属于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妈妈说所幸的是她拄着拐杖还可以走路。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村子里多了许多的议论,都说奶奶这样热心肠的人怎么会得了这种病了呢?都说老了老了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却让她这样了,都说这老太太一生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上天怎么如此薄情呢?都说……但似乎再怎么热点的话题都会有过时的一天,当人们渐渐地习以为常的时候也就再也没有议论了。可是奶奶不然,当人病是生在她的身上,这种痛楚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常常以泪洗面,常常说着要是我能好起来该多好,我知道此刻的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健康地活着。
从那个时候起,我再也吃不上奶奶烤的干摸了,穿不上奶奶缝的衣服了,生病的时候也不会在为我烧香了;从那个时候起,拐杖成了她终身的依靠;从那个时候起,她手里多了一块手绢,时不时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就这样过了好久,她屈服了,她主宰不了命运,终于还是向病魔低头了。当然,他不是没有与病魔做过抗争,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尽力救治最终让她能够站起来能够说话,回到家的时候,当人们都还在沉睡中的时候,你可以在村子的一头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移动着,那个人就是奶奶。我依稀记得那个时候她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要是我能好起来……唉……也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这一辈子行善积德赶快让我好起来吧”就这样,在她每日的念叨中,在我不断地祈祷中,在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无情中,十年如一日,她这样的坚守,我慢慢地长大懂事,就这样过了十年。
2007年农历12月23日的晚上,是家家户户过小年的日子,也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那天,当太阳奉献掉它最后一抹光辉的时候,她犯病了,原因是医生量血压的时候没有量准,导致没有及时吃药。像个晴天霹雳,这个消息砸在了所有人的头上。从此邻里间没人能看得到她的背影了,那根拄了十年的拐杖,也在这一时间成了摆设。因为她病得更重了,从此就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椅子上。我想上帝为什么就这么吝啬呢?就连拄着拐杖的日子也不给她留下,我想上帝也是很大方的,留下了她的生命和我不尽的思念。我家里的条件是买不起轮椅的,所以奶奶只能坐在椅子上,然而穿梭在椅子和床之间的是父母,然而穿梭在奶奶吃喝拉撒之间的也当然是父母。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每天陪她说说话,以至于她不感到那么的寂寞。她还是爱讲从前的故事,尽管我已经听了好多好多遍,依然认真地听着。有时候她还会说:“要是能好起来多好”,但她也知道她这样的病是不可能好起来的了。有时候她也说“干脆死了算了,这样我就不用受罪了,你们也不用受罪了”可是我深知她的期盼,我深知他内心对生存的渴望,可是这一刻我终究是无能为力。
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由于哭得太多,眼睛也看不见了,与此我才真的相信,原来眼泪是可以哭干的。当邻里乡亲来看望她的时候,她都是靠着听声音来辨别人的,她心里清楚得很。当遇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哭干了眼泪的她还在哭,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一份痛苦与无奈,我想替她承担。
直到后来她分不清我和哥哥、爸爸和姑姑的时候,我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点什么,病魔让她失去了原有的理智。高考完之后,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她,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上大学,这一走便是日日夜夜的思念,日日夜夜的担心。噩耗还是在八月份的时候传来了,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我还是不得不相信,什么都顾不上,当匆匆忙忙地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冰板里面,灵堂里此时躺的是我的奶奶,是我至亲至爱的抚养我长大成人的奶奶,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泪如泉涌,守了一夜,想了一夜,哭了一夜,慈爱的面容就好像是在昨天,可是我再也回不到昨天。生、死、离、别我心力交瘁。好像在这一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天一直下雨,泪一直流。
出殡的那一天万里晴空,没有了前几日的阴雨连绵,此时的天气看起来格外的清新,也就是在这样的路上要送奶奶上路。他们都说是奶奶感动了上天,让他走的时候干干净净的不带走一粒泥土,不带走一粒尘埃。我不是这样想的,如果真的是奶奶感动了上天的话,那么上天为什么还要夺走奶奶的生命了呢?这一路也无需多想了,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只愿一路上奶奶好走。
第二天,我坐上返往学校的汽车,天又下起了绵绵小雨……我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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