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荒年
文\芯子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反复咀吟,唇齿间萦绕淡淡清愁。能道出此话的人定是饱经沧桑的。眼神锐利,清朗。是透彻人世悲苦之后才具有的超然,散发着年岁的味道,有着强大的气场。
生命是一场无法逾越的进程。无论怎般彷徨,无望都得继续往前,无法停歇。直至尽头,方明白,人间百态,尘世千般,终究红楼一梦。
笔记本里夹放的纸巾有些老旧的味道。是去年写下的零碎的片段。内容混乱,大抵是对一个人繁琐的想念,以及当时孩童般的心境。笔尖辗过的痕迹尚还清晰。再看时异常平静。想必是在岁月的蹉跎中逐渐丧失了彼此感知的能力。旧时光始终只是旧时光。
经常能在深夜听见女人低声呜咽,以及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寂寞的声响。不知是切实存在还是幻觉。他们让我心安。这表示,我与外界未曾丧失联系。这种真切细碎的私人感受,旁人无从得知。他们阻止寂寞与无望在暗夜发酵,疯狂衍生。
在黄昏或阴雨时分会莫名的心情低落。想流泪,沉默,发怒或咆哮。不同于祖母夜半的哭泣。那是一种深切的哀莫,是迫切的想要吐露心中嗔怨与思念,想要获得怜悯与理解而不得的无奈与悲凉。祖父死后,她时常如此。我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装作未闻。
祖父尚在时,祖母总是责骂他,抱怨不断。祖父死时,她不思茶饭。只不停的哭,哭得眼睛干涩得掉不出泪来。仿若那一刻突然明释。后来她的脾性变得温和,不再抱怨,多了一丝认命得味道。容易满足。三两天一个电话就能让她倍感高兴。契合老小老小的俗话。只是时常提起祖父,神色哀伤。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祖父走得或许并不安然。人到终了总会对尘世异常留恋,他有太多牵绊丢舍不下。祖母和姑姑趁祖父身体尚有温热时剪去他身上的衣裤。擦拭他的身体,然后,给他穿上多件黑色绸衣。村里的老人说,不能将泪落在死者身上,否则家人会遭受疾病。我握着祖父的手不敢哭泣,感知他身体的温度急速消没,身躯变得僵硬。我明白,他已永远的离去。或许会轮回,重生。
葬礼时,晚间跪成一片,听阴阳先生吟念祭文。祭文所诉的是祖父的生平,所受的一切苦乐。祖父是个极好的人,性情温厚,能吃苦,任劳怨,关爱晚辈。可一生清苦,饱受病痛折磨。死后,仅剩一张黑白照片,以表曾存在。
下葬前夕,会开棺让亲友见最后一面。众人围着棺木走转,神色端庄,仿若是摒弃了一切杂念在铭记逝者。铭记他的眉眼,脸部轮廓,突起的颧骨,以及额头上苍白的纹路。燃烧后的草纸以及锣鼓声使气氛略显悲戚。这是一场郑重的告别,以泪水送别孤寂的魂灵。开棺,入殓,埋葬。一切安静。
正月去祭拜时,看到坟头的万年青已长成大片新绿。是两年前姑姑叫我们插下的。一种极易存活,生长快速的植物。姑姑说,它能使逝者庇佑后人。
前段时间,祖母吵闹着要做老衣。质地,面料要好。我不清楚她是否在准备死亡。或许,她已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不久之后。
村上在《挪威的森林》里写到:死不是生的对立,而是生的一部分。极喜爱这句话。但不十分明白,我们是否应该把生死视作世事常事,即便苍老与死亡时刻都在朝我们逼近。
遇到过许多强盛的生命。他们在沉寂的村庄兀自盛放,精力沛足,但怯弱,经不起尘世动荡。譬如,开三轮车的妇女。头发杂乱,干枯。皮肤粗糙,被风吹得开裂。会热情的同乘客攀谈,扯家常。笑容真挚。提起成绩优异的儿子,神色欣慰。譬如,卖辣椒的老夫妻,年过七十,都是天生残疾。男的瞎,女的瘸。当集的时候,会乘一条破旧的铁船去集市售卖家种的时鲜蔬菜。女的杵着拐杖在前开路,男的身背重物抓住女人的衣襟紧随其后。两人躬着身子,缓慢行走。这类人,言行简朴,衣着陈旧。但却是最懂得生活真谛的人。他们深明,既然来到世上就应当决绝的,不畏一切的柔韧的活下去。尽管自身柔弱,渺小。在偌大的尘世宛如沧海一粟。
村子里再无还未拆去的老房子。红砖绿瓦林立。头发颁白的老人与幼孩还固守着变换模样的旧址。这一刻,不愿有太多言语。但愿能与亲密,关爱的人无事常相见。延长彼此拥抱的时间,感知彼此身上的味道以及皮肤的温度。然后,铭记于心。
零度之上
文\芯子
我是零度之上的行者,丢了流浪者的行囊。
____写在前面。
枯枝浓烈的肃杀气息混杂着残冬急促的喘吸,散发着厚重的正在消亡的味道。宿痕刻在岁月上的皱纹,焕发着凛冽的色彩。发丝在风中飘起柔软而苍凉的弧度。手中的奶茶氤氲着热气,浓稠的麦香充斥着整个寒冬。窗台上的尘埃仿若早已历经人世冷暖。无论如何都安之若素。
若大的世界,我独自享受这片萧索。
眷恋,怅惘,寂寥,无望。想我一人独自终难成歌。
难思未来,难舍当初。千丝万绪萌动着,显出神秘而又嘲弄的神态。过去,过去到底是什么呢?仿若放置在高处的灵柩,想要祭奠却无可攀援而上。
一直喜欢用句号。于我来说,它既意味着结束,又意味着重新开始。往昔,若惧铭记那便遗忘吧!安妮说,遗忘亦是记念。我信她。
日子未免过得有些糜烂。向来不擅粉饰自己的落拓,给它作太多乏味的铺陈。这会让我易感疲惫。寂寞这个字眼太扎人心。总是避免谈及,然,听得过多也略有此感。柳永一诗曰: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孰去孰留,自有定数。强行拉扯亦留不住。反空碎了一地芳华。从来处来,却鲜少有人从来处去。都道是光阴荏苒须当惜。可是如何惜,何时惜。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强求有何用?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周杰伦这样唱来着。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荒凉尽显。不愧是天王,原想写歌评,确找不到切合心境的词句。想怀念些旧事,却又无可怀念。川剧里换脸时,假动作一定要巧妙,才能掩观众眼目。是不是生活也需要过多的妄自菲薄的假忧伤来润色,方掩乏味。
不悲伤,只是毫无目的,毫无方向。韶华总轻负,这让我感到羞愧。虽鄙弃,虽自恼,虽五味陈杂,却依旧无计可施。微博上热议:一个人做什么最孤单。我想,一个人怎么能算孤单呢。不过是安静了点。所谓孤单,是在人群里仍觉得空。我知道,我们都在挣扎,像是山间底下野李子树上开着的薄雾般的花朵,为了重见光明,奔命地挣破重重浓雾。
软瘾又略重了些。突然猝不及防的想起你对我的好和她每每看我时满带温和的敌意的眼,以及那个颓丧的混杂着我们的眼泪和廉价的香水味的房间。染过的急速断裂,开叉的头发。以及不知名的灼喉的酒精。如今,已是一片荒芜。究竟谁能任谁毫无理由的无度需索?
人的眼睛是由黑白两部分组成的,可是神为什么要让人只能通过黑的部分去看东西呢?“因为人生必须透过黑暗才看到光明。”这话是谁说的,实在极好。这,或许能给我一些希望。
连载五年的《小时代》完结了。销量居首。郭敬明的风头劲得很。这个妖孽算是圆满了。以前看他的文字看到落泪,而今却多了几分浮华之感。想必是失去了文字纯粹的本质。同桌爱哭,我总是吼她:又不是死了爹妈,你TM哭得这麽死去活来干嘛。她满脸哀怨望着我,一本认真道:你真冷漠。我可当你是朋友。我笑笑,不说话。正在吸墨水的手微颤了一下,刚笔滑落,墨汁溅出,晕染了半张纸巾。最终还是忍住没告诉她: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哪怕舍了性命也甘之如怡,可你的多愁善感叫我难以忍受。
他总劝我:芯子,其实何必呢。世不解伊花解伊。远方有艾草,你不来采,它岂敢凋。这话叫我极是欣慰。静观人生百态,仿若红与黑的碰撞,诡异却十分契合。何其哀,何其美。
有风,声音似呜咽。扫过丛林,打过指间,吹乱了一丛无花的蔷薇。这寒冬,一蓑烟草,一片缟素。满目疮痍。那是谁为谁奏起的缥渺之歌,美得人无所适从。念往昔,繁华竞逐。何去何从何人说?那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背不动,你就放下吧。
灯火幢幢,流浪者的摄影机的焦距拉近。夜,无止境的蔓延。远方正在上演一出没有表情的戏。他是故人,是归来者。她是路人,是漂泊者。边走边吟,孤独的行颂。没有先行者,亦无后来人。
淡墨芯子
牧望和远
文/漠子
他说,不见当年景泰蓝色的天。
他说,这是很远很远之后的路途中,接近终点,驻足遥望,才能明了的起点。
很多事情我都不甚明白,也开不了口。
手执长河落日,在日出之后醉倒,大地扶他不起,掌心时时一片寂静。这是海子的飞翔。单纯而迷惑,天才而孤独,以梦为马。何以选择在生日那天,独自一人,走向地下的天空,在地底开起一枚名为地老天荒的毒。
凡高又何以在温暖天空下温暖麦田,把枪口对向了自己。用死亡燃烧生命,凄艳而决绝。破碎带来快乐?这些我都不曾明了。
如果我说天是空的,你说会不会寂寞。
思念在巨大的空寂里无限膨胀,膨胀。无法呼吸。还是会在猝然醒来的夜里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干净而明朗的笑靥,如花;大雪中呼喊声传得很远;仰望天空,忧悒填满失落的眼。
那一年,那些年。
如果时光太远,记忆就无法靠近。
你低声呜咽,为何记忆里的所有人都不复当年。那些站在十二月风中的少年都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陌生以及还是陌生,沉默以及还是沉默。
只是你不明白我亦没有说。沉默是在成长中逐渐养成的习惯。不理解和不被理解。所以不语。而有些话无关紧要,有些话难以启齿又无从说起。所以无语。沉默亦是好的。宛如所有沉默在过去的天空,始终以一种绵亘不变的姿态延伸开来。
沉默亦是寂寞。每个黎明前总会有黑暗。只能独自面对并且越过这片黑暗。壁立千仞,风声呼啸,自我不能保全。一大片沉默亦是一大片寂寞。
每盏孔明灯都装有一个虔诚的心愿。愿各自安好。
浮光记
文/漠子
很多时候,话说到一半,却不知又如何开头,也就再难开口。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迷惑还是迷惑。始终有一座城,一群人,闭上眼如潮水汹涌而来。睁开眼就消失不见。时光的流逝无限悠然,那些记忆里的人全部不复当年。许巍嗓音浑重而厚实又略带沧桑,切实唱道,
我想到昨天/风吹动的夜晚/坐在我身边/我所有的朋友/岁月让我们/已变得缄默/没有人再会/谈论明天
每次听罢,内心都久久难以平静。当年好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话当年之话。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而我除了沉默,也别无其他。要我怎么说,我不知道。
涉足浮世,被尘世的炎风吹刮,体会到现实闾巷烟火的不易,我们也开始在另一个世界里交错纠葛。日升月沉草木隆替却不胜回顾。
始终重复一个梦境。独自一人持久地在梦境里兀自挣扎。寂寞且不知疲惫的除了行走还是行走。没有任何方向,亦无望。左边壁立千仞,右边荆棘丛生,耳边风声呼啸,举步维艰,步步惊心,自我不能保全。从梦境里挣扎着醒来,观望广袤而空寂的夜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长久的拥衾独坐沉默不语,内心一片荒芜,若有所失。天黑的很晚,始终还是黑了。这是我一直喜欢的一句话。
过了那么久,我还是如此热爱摇滚。始终习惯插上两只耳塞,音量调到最大。听枪花,听许巍,听侃侃。不流泪,亦不说话。平静的绝望抑或感动。长此以往,因此常常幻听,常常耳鸣,耳朵里常常嗡嗡作响。有很久很久没有听摇滚。当再次听到枪花的don’tcry.却激动得泪流满面。一直在心里想象一个场景。
彼此热爱的男女,相爱生离。离别之际,两个人深深拥抱,饱含泪水。女主人公想起他的前方无论浮云白日,还是关山千里。从此都与己无关,无奈而执拗地凝望火车隆隆远去。然后天涯茫茫,不见踪影。
想起当年看《幻城》。雪飒鸟的哀鸣,樱空释绝望而浓烈的爱,孤独的卡索,炼泅石,樱花和大雪倾城。这些,那些随风而逝的风景,让我激动的落泪。
始终觉得,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一个人寂寞,一群人也孤单。不是不挣扎,只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在的人不是需要的,便自给自足。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太同情自己,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也应该理所当然的同情自己。寂寞还是羞于启齿。
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恍惚之中,宛如时光逆流。梦里的少年,一如当年,永远不变的年轻的脸。看到某某的相片,我们还是成长起来又垂垂老去。只望她一直都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什么样的人或多或少也遇见了一些。有些人,一开始不理解还是不理解。后来想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我终于相信高处不胜寒,走得越远,孤独越深。我也相信能够相忘于江湖亦是好的,有些人来过就好。
一直在想,等有一天,不想活了,就安静的死去。也有一个想法一直潜藏于内心深处,久久不能平复。等有一天,没死之前,独自一人,徒步远行。去一个远方,到一个海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怎样的荒凉,我无从知道。
偶伫一隅,仰望寂寞的天空寂寞的浮云朵朵。偶有飞鸟掠过,落在电线上。看得见,听不见的寂寞。
“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王子终于又开口说
“一个人在沙漠里会感觉有点孤独。”
“在人群中也一样孤独。”蛇说。
小王子久久地望着它。
小王子是否还在等待他的第四十四次落日,静默而哀伤。
有些人,他们这样爱。彼此怜惜,付诸真诚。却只能遥望,不能靠近,触手不可及。沉默和一再的沉默。如是宿命,挣扎不得。不容忽视的骄傲和忽略不得的卑微。一个过于强胜,一个过于弱小。骄傲得再骄傲,卑微得再卑微。始终是两种极端。走不近还是走不近,走不进亦还是走不进。时光是救赎。岁月冗长终将平复所有的疼痛和遗忘,所有的旧事和旧人也都将有一个交待。无论遗忘还是铭记。
有人把深爱的他们放逐在离自己远在远方的远方,把自己放逐在离深爱的他们远在远方的远方。很多时候除了矛盾,别无所有。想要偿还却无力给予;有力给予,遍寻不着。时光的流逝犹如一种飞翔的姿态。我在迅速的成长,深爱的他们却以一种比我成长更迅速的姿态苍老。看似优雅却满怀沧桑。若有一天,功成名就,有力给予之时,冗长岁月苦苦煎熬的他们却等也等不起。
想起祖父有生之年,与他从来都是只言片语,没有拥抱。然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直至他离开很久,平静下来,只是更加的理解,深深的热爱。祖父祖母吵了一生。从年轻到老,磕磕碰碰,摩擦不断。祖父去世以后,祖母常常絮叨没了他不行。愿意以她的生换他的死。我开始理解他们的感情。或许这是他们热爱彼此的方式。只是旁人不明白,我们也不理解。后来每次梦见祖父,对我没有任何交待,一如活着沉默不语。老实的生活。
浮光和足迹。
淡墨漠子
675570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