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欠子的债,子欠父的情
孩子篇
(一)
二零零二年,妈妈怀上了妹妹。那年我八岁,在村中小学读二年级。
我以最欢愉的心情准备迎接妹妹的到来,心想自娱自乐的生活又增添了新光彩。
我对未来憧憬着、静静地等待着…
一天,父亲严肃地把我叫到身边,使我年幼的心灵也蒙生了一层沉重。
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拿出了一沓钱,说:“拿着。”
我一脸迷茫,还是颤巍巍地接过钱。那是我见过最多的钱,像山一样重,压在年幼的心灵上。
父亲接着说:“你明天就跟着他读书,这是你的校长。”父亲指了指身边的男人。
我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力量反抗。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个稀里糊涂的地方。
在这完全陌生的王国,我的憧憬改变了方向,我希望看望孩子的队伍里有父亲的身影,可每次都会失落。父亲总是让邻家阿姨把钱捎给我。
看着那一沓还带着臭汗味的纸钱,我心里空空的。
(二)
二零零六年,父亲靠着出色的文笔,在我眼中的大城市上班。我也机器似的被父亲拽到大城市里读初中。
我和父亲住在出租房里,父亲一直都是深夜回家,开门声一直打搅着我的美梦。而我,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就要上课去,关门声同样打搅着父亲的美梦。
出门之前,家里饭桌上无一例外的放着一些零钱。这是我的早餐钱。
拿起那没有臭汗味的钱,回头望了望父亲卧室紧闭的房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一个农家孩子生活在这熙熙攘攘的大城市里,总是会被那些自命清高的人看不起。我也知道,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
一种莫名的自卑感驱之不散,这使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变的沉默老实了。
桌子上依旧放着钱,有时还会多点。我心里有话,却让这钱堵在了心里;我想找个人谈心,父亲那扇门却始终没打开。
一个人走在路上,胡思乱想。钱真的很好吗?嗯,好,它可以让你早上不挨饿。可我想在家吃早餐,嗯?不对,我想有人陪我吃早餐,对,是亲人。
望了望小吃边的阿姨,看了看手中的纸钱。我第一次说,也许生活就是这样。
(三)
二零零九年,我即将步入高中。
父亲有了自己的房子,算是在大城市里有了立足之地。而我的成绩一直不理想。
在我辍学萌芽还没有成熟时,父亲对我说:“我已经给你找好学校了。”
父亲说的是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
我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嗯”了一声,起身走进了卧室,把门关的紧紧的。
要去县里上学的时候,父亲像母亲一样唠叨。我有些不耐烦,说:“把钱给我,我赶紧走呢。”
父亲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没有任何声音,把一沓崭新的钱塞到我手里。
高中上学期间,我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是弹尽粮空,回家向父亲要些钱。
在家的休息日过的很慢,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卧室里,过一个人的生活、想自己的事情,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父亲偶尔也会来敲门,我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
“没有事敲我门干啥?”
然后外面就没了动静,我继续我一个人的生活。
每次拿到崭新的钱,我都有一种胜利感。我慢慢的发现,这种胜利已经来之不易了。
(四)
二零一三年,我上大学。听说父亲在老家盖“新农村”,也买了新车。而在上班方面没有了深夜回家的热情。我常听他对着镜子说:“老了,老了。”
高考分数下来了,找学校成了困扰每个学子的新问题。
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走出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开阔一下我的眼界。
我的想法被父亲没有理由的拒绝了。
这次我反抗,没有了曾经机器似的接受安排。我把玻璃桌子掀翻,把手机摔碎。我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和勇气。
可最终我还是妥协了,在省内上了大学。父亲一直吵着要开着车子送我到学校,不幸的是他的脚踝在暑假期间骨折了。
我再次一个人踏上了旅途,可这也不错。假如父亲坐在我身旁,两个人默默的没话说,这该是多么别扭的事啊。
走之前我已经和父亲商量好了,每个月的固定一天,父亲会来我的银行卡上打钱。可父亲总是不遵守承诺,要打电话告诉他,他才会想起打钱这事。
通话很简单:“爸,我没钱了。”
“哦,下午给你打过去,不急吧?”
“不急,不急,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
若要把血缘关系抛开,我想我和父亲只剩下了债务关系。
是上辈子父亲欠我的吗?
父亲篇
(一)
二零零二年,妻子怀孕了,是个女孩。一儿一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这种福气落在了我的门槛上,欣喜写满了我的脸。
看着那年仅八岁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我还是有些担忧。
妻子怀孕我要照顾,这是理所当然的。儿子那么小,生活也需要有人照顾,学习同样要有人监督。可我不会分身术,我怕照顾好了妻子怠慢了孩子,照顾好了孩子怠慢了怀孕的妻子。
妻子也和我一样,担心怀孕的自己照顾不好儿子,怕影响了儿子长身体。
我想到了一个朋友,交情很不错,他开了一所小学,我想把儿子托付给他。和妻子商量后我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孩子还小。
我把情况告诉了朋友,朋友说:“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的。”
这次我放心了。可儿子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我的心。
孩子走了,可我与朋友的联系一下紧密起来,话题始终离不开孩子。
别人家长都去看望自己孩子,可我看了看还在怀中的女儿,听朋友说孩子在学校一直都很好,我放心了。
没事的时候我就对怀中的女儿说:“别急,过两天你哥哥就回来了。”
听着自己的话,我心里酸酸的。
(二)
二零零六年,这是我转折的一年——我在城市上班了。
我必须要说的是,我十八岁的那年因家境困难我放弃了大学,但我很喜欢读书。
也在那一年我的右手出现了意外,我握笔的手再也握不住笔了。
我不愿就这样放弃,我知道我也不能放弃。渐渐的我学会了双手握笔,纸张只能用砖块压着。
我把自己原创的文章一篇篇地投出去,如秋天的落叶一样繁多。最终,我以出色的文笔来到了城市像很多人一样忙碌。
我努力、坚持,想给妻子孩子一个有模有样的生活是我唯一的动力。
我去了城市,毫不犹豫的带上了孩子。只有能看着孩子,我才心安。
也许是城市的繁华让儿子应接不暇,也许是在朋友那里孩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但依旧是那个听话的孩子。
可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没有过的胆怯。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看着孩子越来越内向,我替孩子越来越担心——社会总是会淘汰这种人的。
若能让孩子见见大场面,开拓一下眼界,是不是对他的沉默有所帮助?
每逢有喜宴、演出、聚会我都把孩子带上。孩子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强忍着去了。
结束的时候,同事总是不同的夸赞孩子。孩子一样沉默着。
看着孩子的沉默,我满脸担忧。
(三)
二零零九年,孩子转眼间就要读高中了。
望着市里那按分数收钱的学校,我无能为力了。但孩子不能就这样结束学业。
我搬了家里两箱最名贵的酒,去找县里的熟人。
听说县里高中校长是邻村的,并且之前有过照面。说了很多的好话,送了很多的礼品,摆了很多饭局,校长最终以最低的价钱答应了我接受孩子。
告诉孩子有学校可以上了的时候,孩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的紧紧的。
我慢慢的发现,我一直努力的挣钱,孩子却在努力的和我拉开距离。我多么希望能和孩子坐在一起说说各自的想法。看着那道紧紧关着的门,我心里空空的。
孩子临走的时候,我居然有些婆婆妈妈了。我看出了孩子的反感。
孩子说高中消费高花销大,我犹犹豫豫的把钱交在了孩子手里。并不是我不相信孩子,而是能在孩子要钱的时候,和他多说两句话。
孩子大了,翅膀慢慢的也丰满了,迟早有一天会飞走的。
我多么希望这一天能来的慢些。
望着孩子的背包,我知道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
(四)
二零一三年,孩子即将步入大学。
孩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学会了独自流浪,他要去拼自己的天下。我的保护伞下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了。
看着自己镜中的白发,岁月如水,我已不再年轻。现在我真的开始不舍的孩子远离。
在选学校的问题上我们大吵了一次。孩子想在外面闯,而我想的是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我从未要求孩子要大富大贵。
孩子要走了,那是我第一次真心的想送送他,我也有了自己的车子,想着能在路上和孩子说说话。
天命难违,我脚部受了伤。孩子一个人走了,似乎很开心。
孩子不在身边,我也重回思念的那年。我会给孩子发信息:儿子,爹想你了。
可从没有收到过孩子的回信。
这么多年,我也了解了孩子。他从不会无缘无故的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有需要我办的事情。
而我每次看到孩子的电话心都会猛一紧,怕是孩子惹事了。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孩子居然给我商量每月的一天,定时给他汇钱。
我有意忘记,等着孩子的电话,只为能听听孩子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着孩子能打开那扇紧闭的感情门,我能和她拉近点距离…
难道我要等到下辈子吗?
结语:也许真的是父亲上辈子欠了我什么,以至于今生我们之间的联系单调到债务关系;这辈子我确实欠了父亲太多的温情,也许下辈子我才会慢慢还。父亲有时会说:“我来做儿子,你来做父亲。”如果真的可以,当父亲明白了儿子的心,儿子明白了父亲的情,那我们会不会相处的更融洽,那条越不过的鸿沟也将不存在?
Q:657271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