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热血救助他人,成就自己的幸福生活
刚退休的陆志刚和妻子去逛街。在上海徐家汇看到路边的采血车,陆志刚停住了脚步。妻子拽了拽他的手:“你不会又想去献血了吧?”陆志刚愣了一会儿说:“我答应过你不会去了,只是看到这车就觉得特别亲切,我当年第一次献血就是在这里,已经15年了,我也老了……你说,如果我当年没去献血,这日子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献血13800毫升,从一次闪念开始
改变陆志刚生活的是1999年9月初的那一天。这天,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45岁的他有了工作,而且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负责管理学校的食堂。在这天之前,他已经失业4年了。这次,因为他是残疾退伍军人,市政府解决残疾人再就业问题,给他安排了这份工作。他心里的激动和感激无以言表。上班第一天,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要做些什么回馈社会。突然一个闪念,他想到了常在徐家汇看到的采血车,他可以去无偿献血。他没有钱去帮助别人,但他有一腔热血。
下班后,他直接去了徐家汇。第一次走上采血车,他填写了个人资料。当他看着自己的血从针管里流出时,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过往的画面。
妻子是协保人员,没有收入。4年前他失去工作后,家里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作为男人,陆志刚的心里很是内疚,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女儿要读书,他必须担起这个家的重担。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陆志刚只能开残疾车接送客人,虽然他知道这是违规的,但迫于生活的无奈,他只能以此赚取生活费。他曾无数次,开着残疾车路过徐家汇,看到这辆采血车。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辆车上献血。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预料。
回想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陆志刚参了军。然而,当兵才9个月,他就在一次训练演习时为挡住滚落的弹药箱,右手臂骨折了。原本只是小伤,修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可偏偏又出了医疗事故,医生把他的骨头接反了,以至于他的手臂无法伸直,关节突出,不能太过用力。陆志刚作为伤残军人退伍了。
回上海后,他被分配到一家国营食品厂,生活还算过得稳定。1980年,他跟青梅竹马的邻居结了婚。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陆志刚一家就跟大部分的上海普通人家一样。然而1992年时,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陆志刚想改善家里的生活,选择自动离职,跳槽去了中外合资企业。想不到的是,不过短短3年时间,原本效益不错的中外合资企业倒闭了,陆志刚就此失业。失业后的那几年,生活的艰辛,他想改变却无力改变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现在,这块压在他心上的大石消失了,他开心得真想大叫出来。女儿马上要考大学了,他原本正在为女儿的学费发愁,现在有了这份工作,生活的难题都解决了。
献完血,陆志刚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他的心里更轻松了。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接受社会馈赠的人,也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走下采血车,他的脚步都变得格外轻盈。
回到家,陆志刚并没有把献血的事情告诉妻子和女儿,他献血只是想让自己心安,如果妻子知道了,难免唠叨,会担心他的身体,要帮他补营养,反而增加了妻子的负担。
第二天,陆志刚准时到学校上班,谁也不知道他前一天去无偿献血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理跟前一天比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背挺得更直了。
除夕夜的一个电话,他被揭偷偷献血多年
献血的事很快被陆志刚抛诸脑后了。有一天,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上海血液中心打来的,对方说他的血液成分很好,他的血液中血小板的含量将近常人的两倍,非常适合救白血病患者,问他是否愿意加入无偿献血志愿者队伍。对方说明,志愿者献血真的是无偿的,最多只有100元作为补贴来回的车钱。
陆志刚得知整个上海市,大概也只有百把个人有着像他这种血。他突然间得知自己还有这个特别之处,欣然答应成为志愿者。如果自己的血能救人,这是多好的事情,陆志刚心里美美的。
如果说,第一次献血只是一时的冲动,想要回报社会,那么做了志愿者之后,陆志刚真正有了种使命感。要不要告诉妻子呢?当了志愿者,可能一年要献2到3次血,不是献一次就结束了。思量再三,陆志刚决定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不想让妻子为他担心。
之后4年多里,上海血液中心不时会打电话给陆志刚,告诉他有手术需要用血,希望他去帮忙献血。一开始,陆志刚都是献全血,也就是普通的献血,每次200毫升或400毫升。后来,随着技术的革新,有了成分献血。成分输血就是用离心机将采出来的全血分离提取需要的成分(一般是血小板)后把剩余液体输回给捐血者。输全血,病人得不到所需要的血液成分,其他成分发挥不了作用,还导致心脏负担,所以成分献血更适合病人。国家规定捐献一个机采单位血小板,按照无偿献血800毫升计。
每次献血,陆志刚都瞒着学校、瞒着家人,一个人偷偷地去。献完血就回学校继续工作。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默默地用自己身上的血帮助了很多人。
如果不是2004年除夕夜的一个电话,这个秘密陆志刚可能会一直守下去。除夕夜,兄弟姐妹们正在陆志刚家一起吃团圆饭,照例是陆志刚掌勺。陆志刚是个热爱美食的人,以前在食品厂工作,如今在学校食堂工作,他喜欢琢磨着做各种菜式和中西点心。他和妻子在厨房忙碌着,他们还要准备好明天大年初一的小菜,还有其他的亲戚都要到他们家聚会。这时,陆志刚的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是上海红十字会打来的,对方说有个孩子突发白血病,需要用血。很多志愿者回外地过年了,问陆志刚明天能不能去献一下血。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焦急。陆志刚心里咯噔一下,大年初一去献血,肯定瞒不了家里人,妻子会不会不同意?再者,中国人大年初一有很多忌讳,连说话都要很小心,更何况是要献血。可是,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红十字会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找他。
“如果我不去,会怎样?”陆志刚问。对方说,如果孩子明天不做手术就有生命危险,做手术的话就有70%的生存希望。听到这个回答,陆志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挂了电话,陆志刚发现家里人都在看着他。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他明天去哪里。陆志刚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住了,他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妻子沉着脸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妻子才说话:“我是不想让你去的。大年初一献血,以后一年都要献血了。当然,我知道这是迷信,明天你不去也不可能,人家孩子等着你救命。我不是气你去献血,是气你瞒着我那么多年。你觉得我境界不如你高,会不让你去献血吗?你有没有把我当你老婆!万一你身体出现什么问题,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你一共献了多少血了?”陆志刚笑了,他知道妻子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心疼他。他乐呵呵地说:“不多,偶尔去献一次。”
家里的兄弟姐妹听说他要去献血,也都激动起来:“去吧,哪怕1%的希望都要去啊!一条人命呢。明天我们帮你烧菜,你只管去献血,回来就等着吃饭。”陆志刚的心里暖暖的,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小的幸福感,因为得到家人的支持,这份幸福感突然扩大了。
谢绝了血液中心派车接送,年初一早上,陆志刚吃了早饭,骑了半小时摩托车来到医院。救命的血小板流进病儿体内,孩子得救了!陆志刚献血记录本上又增加了800毫升。
按规定献血者和用血者之间不能见面、不能有联系。所以,多年来陆志刚也不知道他的血救了多少人,救了什么人。唯独这一次,他大年初一救的这个孩子,他在多年后见到了。也算是缘分吧,几年后在“世界献血日”的活动中,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告诉陆志刚,不远处的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就是当年他大年初一救的那个孩子。这个孩子看上去很健康,不像是生过大病的样子。因为在活动现场,陆志刚也没有机会跟这个孩子说说话,但是陆志刚看到了这个孩子,心里就特别开心,甚至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是他的血救了这个孩子,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那一刻,陆志刚觉得无比的自豪,这也让他坚定了他的献血之路要一直走下去,直到他走不动了。
直到退休前,他最后一次献了血
打算献血到什么时候?随着年龄的增加,陆志刚的妻子不时地会问他这句话。妻子是担心他的身体。按照国家规定,献血者的年龄上限是55岁。陆志刚一直说到时候就不献了。
陆志刚有了稳定的工作后,家里的经济条件逐渐宽裕了。女儿工作后,家里更没有了后顾之忧。妻子总希望陆志刚能用献血以外的方式去回馈社会。陆志刚的确做了很多。他资助了两个贫困学生读书各三年,还帮助照顾小区里的孤老,他还积极参与各种志愿者活动。可是,他在做了这些的同时,并没有放弃献血。
血液中心电话来了,他就毫不犹豫地去了,只是去10次,他可能只告诉妻子两三次。他不希望让妻子太过担心,所以献完血回来就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照样上班、做家务。
单位里组织的无偿献血,他也积极参与。单位里组织的献血,是有营养费的,但是陆志刚坚持着自己的理念,既然是无偿献血,就不该拿一分钱。所以,单位里献了三四次血,拿到的几千元,他都捐给了社区的肢残人协会。他觉得,他自己也是一个残疾人,但他是幸运的残疾人,他的残疾对他的生活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他还能得到一份好工作,所以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其他的残疾人。
2010年1月,有位四川孕妇怀了双胎,在上海动手术,需要备血。当时,血液中心召集了4位志愿者,陆志刚是其中之一。但其中有两个年轻的志愿者,前一个晚上喝了酒,检查血液指标不合格。于是,院方和陆志刚及另一名志愿者商量,每人献双份血小板(相当于1600毫升全血)。
当时,陆志刚已经56岁,超过了55周岁的献血年龄上限,每次献血前都需要签署自愿承担责任的承诺书。签字的时候,陆志刚其实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和害怕的,毕竟岁数上去了,献双份怕身体吃不消,但是看着孕妇家属,他又心软了。
这一次,他更不敢告诉妻子,他自己都有些害怕,更何况是妻子。当天献完血,他在病床上休息了6个小时。回家后,他将近两个月时间腿脚发软,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隔了两天,他破天荒地叫妻子去买老母鸡炖来吃,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献血后想要补一下身体。妻子很警觉,问他:“是不是去献血了?”他笑着打马虎眼,说是单位工作忙,有些累了,所以想补一补。
2012年,他58岁,在献血界算“高龄”了。当时志愿者团队中有队友说网上有一名贵州网友求助,孩子白血病在上海治疗要用血。陆志刚知道后,立即赶到了这孩子所在的医院,献出了一份血小板。那时,孩子妈妈跪在陆志刚和另一个志愿者的面前哭着说谢谢。心肠软的陆志刚,眼圈泛红了。虽然他已经是“一把年纪”,但是他觉得只要他力所能及,就要去做,能帮一个是一个。
就在这年的7月,卫生部制定的新版献血者健康检查要求,国家标准规定无偿献血年龄上限首度由55周岁延长到60周岁。陆志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说:“没这个新规定的时候,你不早就自动放宽年龄上限了吗?”陆志刚笑了,他知道妻子言下所隐含的是对他的心疼和关心。
虽然新规定把无偿献血年龄上限延长到60周岁,但前提是必须身体健康。陆志刚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好,但是没想到的是,疾病说来就来了。陆志刚原本打算献血一直献到他退休。可就在2013年初,他59岁的时候,他又献了一次血。这一次,他觉得人特别累,腿迈不动的感觉,不服老都不行,他暗自感叹。这一次,他告诉了妻子。他有些惆怅,献了那么多年,终于有这么一天他感到无力了。
果不其然,这一次献血成了他最后一次献血。距离他献血到60岁的梦想,还差一年,他不得不提早退休了。这年7月,陆志刚查出患上了糖尿病。他开始忌口并接受治疗。妻子说:“我终于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又偷偷去献血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志刚好人有好报,他的糖尿病发病之初很严重,但是过了大半年就控制得很好了,连医生都说奇怪,怀疑是不是一开始误诊了。陆志刚笑说,可能他的身体跟他的血一样特别。
今年3月,陆志满60周岁,正式退休了。退休后的他也没有闲着,跟妻子两人参加街道社区的各种志愿者活动,虽然他不再献血,但他的一腔热血依旧。每次看到采血车,他都会想起1999年的那一天。回想这15年,他庆幸自己那天的闪念,让他的人生变得有价值,15年,38次,累计献血13800毫升……
采访小记:见陆志刚之前,看他的资料,他得过那么多荣誉和奖状,有那么多助人为乐事迹,我的脑海中描绘出的是一个思想传统、一板一眼,甚至有些严肃的老人。当他开着他心爱的三轮摩托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真的傻眼了。眼前的陆志刚特别精神,身板硬朗,根本看不出已经60岁了。
我的心里一直抱着一个疑问,是什么动力让一个人坚持献血15年,坚持做着各种好人好事。言谈之中,我发现他真是有着一腔热血。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1971年,他从部队回来,就花710元买了他的第一辆轻骑摩托车。当时的710元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吧,他为了自己的爱好就毫不怜惜地把钱花了。后来他又先后买过几辆两轮摩托车和三轮摩托车。前两年,考虑到年纪大了,他才把他的两轮摩托车给卖了。
与此同时,这么一个硬朗的大男人还有着细腻的一面。他喜欢下厨,喜欢琢磨着做各种中西点心。这个年纪的男人,会烤蛋糕的应该不多吧,陆志刚就是一个。闲来无事,他就在家做各种点心给老婆和女儿吃,如今外孙女也是他的忠实粉丝。
正是他这份对生活的热爱,让他充满感恩之心,让他有这份温暖的爱心去帮助别人。他说,想到能帮到别人,他就很开心。我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陆志刚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的内心有着英雄情结。什么是英雄?就是救人,还要有担当。一个人一生中能救很多人,真的是一个英雄。他对妻子的隐瞒,也是一份承担。这个酷爱摩托车的男人,当他迎风驰骋的时候,内心的这种英雄情结铸就了他的热血人生。
一、老头也离婚
钟琴是小区居委会刚应聘来的大学生。这天早上,她去上班,正好看到何主任搀着一个老太太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何主任向她介绍说:“这是我妈,我先送她回去了。”钟琴赶紧叫道:“奶奶好,我是钟琴,您叫我小钟就行了。”何母似乎有些冷淡,只是冲她点点头就走了。
钟琴刚坐下来,来了一对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年轻夫妻,要钟琴给他们评理谁对谁错。
钟琴正在调解时,又来了位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这老头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般。钟琴忙不开,便请他先在边上坐会儿。等到她好不容易将那对夫妻劝走了,回头一看,老头儿已经坐在那睡着了。
钟琴叫着他:“大爷,您醒醒。”
老头儿猛地醒来,却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钟琴。
钟琴抿嘴一笑,问道:“大爷,您来居委会有什么事吗?”
老头儿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说:“我要离婚,麻烦你帮我开个证明吧。”
“啥?”钟琴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头儿又重复了一次:“我要离婚。”
这么大年纪了还离婚?再说了,现在离婚根本不用居委会开证明,直接去民政局就行了。
钟琴正要跟他说明,何主任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叫道:“哟,东叔,您又来了?”
东叔见到她,上前说:“小何呀,来,帮叔开个证明,盖个章。可不许再拖叔了。”
何主任呵呵笑说:“东叔呀,我哪敢呢,您瞧好了,我这就给您开证明,盖章。”
何主任刷刷地写好了证明:兹证明五里居委会李阿东与周静二人感情破裂,经调解无效,请民政局准予离婚。完了后,何主任找章盖,可开了几个抽屉也没找着,就问钟琴:“小钟,你见着章了吗?”
何主任一边说,一边冲她挤眼睛。钟琴会意过来,支吾道:“主任,那章不是坏了嘛,要去重新雕刻一个。”
何主任双手一摊,无奈地对东叔说:“看,这回可不是我拖你,章坏了呢。你不知道,现在这离婚的人真多,一盖两盖的,啪,把章子盖成两半了。哈哈,得了,你下次来吧。”
东叔很认真地问道:“那啥时候能雕好?”
何主任为难地说:“这个可说不准了,你知道,这章可要一级级上报,再一级级下批,具体哪天完事谁也不知道。”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一位健硕的老太太,她一看到东叔,就笑说:“一猜你准在这呢,行了,回家去吧,给你熬好药了。”说着,她搀起东叔就往外走,东叔嘀咕了几句,起身跟她走了。
钟琴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好奇地问何主任:“主任,这两位老人家这是……”
何主任呵呵一笑,说:“你刚来,不知道情况是很正常的。来,坐下,我跟你说说他俩的事。”
二、关于东叔这个人
五十年前,东叔从部队复员回来,在一所小学当教师。东叔年轻英俊,又是转业干部,上门来提亲的人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不过,东叔对那些姑娘都看不上眼,倒是对在学校做杂工的李清荷很有感觉。李清荷年轻漂亮,人也聪明,还能唱一口好听的歌。不过她是“四类分子”的后代,所以,尽管有文化,却也只能做杂工。李清荷很快觉察到了他的爱意,她心里也是喜欢着东叔的,两颗心越走越近。终于,他们相爱了。然而,正当他们准备结婚时,动乱开始了。
突然有一天,李清荷的父母因为历史问题被关押了起来,而后,她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紧跟着,有调查组进驻学校开始查东叔。仿佛是一夜之间,生活全乱套了。调查组没有查到东叔当兵时有叛敌的证据,却查到了他当兵时曾跟一个女兵谈过恋爱,于是想以此作为突破口,逼他承认自己作风有问题。
东叔承认在部队时是有个女兵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对她根本没有感觉。
调查组不相信,动了刑。就在东叔以为自己要死了时,周静出现了。
周静就是那个女兵,她的父亲是师长,也是东叔的老上级,师长知道自己女儿喜欢东叔,又听说了有人要整东叔,就派了警卫将东叔抢到部队去了。身经百战的老军人,非常支持女儿敢爱敢恨的个性。
但东叔在部队只待了几天,就想李清荷了。他不断地向周静提出要回去的意愿,但周静如何放心让他出去?而且她也是有私心的,担心他出去之后,有心上人陪着就会忘记自己了,于是一直拖延着。
谁也没想到,东叔竟然会“越狱”。
那天夜里,东叔趁着天黑,想翻墙摸出大院。可是部队的墙哪有那么好翻的,他刚上墙,就被几个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那年头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一看有人竟敢翻部队的墙,肯定是破坏分子,士兵们二话不说,痛揍了他一顿。当时他就晕了过去。
东叔醒了过来,发现竟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他脑子里却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名字——李清荷。他想只有找到李清荷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后来,李清荷出现了,告诉了他很多事。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的第二年,有天夜里,东叔突然梦见学校湖里的荷花开了,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女孩站在那边,哀怨地对他说:“阿东,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清荷呀!”
东叔突然就醒了过来,一切的记忆都恢复了。他打开电灯,愕然发现,躺在身边的女人不是李清荷,而是周静。
东叔恨周静欺骗了他,开始冷淡她。但周静却并不在乎,她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知足了。只是,她越这样,东叔就越是讨厌她,后来,他提出了离婚。周静听了,只是笑了笑。东叔话一出口,就绝望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婚是不可能离得了的。且不说周静是现役军人,就是她同意离,也根本没地方去办手续。外面的世界,各个职能部门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三、东叔的后半辈生活
钟琴听到这里,不可思议地说:“周静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会幸福吗?”
何主任笑了笑,说:“东叔在受伤昏迷期间,一直叫着李清荷的名字。周静实在不忍心,于是又求到父亲,请他派人将李清荷接来看他。师长再次听从了女儿的建议,花了很多心思才将李清荷接了过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当李清荷知道东叔的脑伤可能导致终生失忆时,她犹豫了,后来,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周静假冒李清荷之名跟他结婚,这又有什么错呢?至于什么是幸福,那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的更多的是责任。”
“那后来呢?”钟琴又问道,“还有李清荷,她后来怎么样了?”
“下次再说吧。”何主任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说,“过几天要统一灭鼠了,你去把告示贴出来吧。”
钟琴拿着一大沓告示,走街串巷贴着。
忽然,她眼前一亮,看到前面一栋陈旧的平房前,东叔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脖子上围着围裙,正低着脑袋。而周静则戴着老花镜,拿着一把推剪,正给他理发呢。冬日的阳光下,旁边的热水散着袅袅的热气,将钟琴的视线都模糊了。
这时,东叔嘟嚷了一句,周静则拍了拍他的脑袋,哈哈笑说:“这死老头,头发倒是越老越硬了。”东叔回了一句:“是你这剪子不快。”周静认输说:“行行,是我不好,你别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东叔要离婚,钟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对般配而又恩爱的老夫妻竟然会和感情不和扯上边。他们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钟琴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
当天夜里,钟琴到了何主任家里。
不巧的是,何主任出门了,何母正在织毛衣,她让钟琴等一下。何母跟何主任是两种人,何主任话多热情,见到电线杆都能对上两句话,但何母话很少,问一句答一句的。钟琴能看出来,她并非是不喜欢自己,而是习惯了沉默。好在不久,何主任回来了。
何主任听说钟琴是专程为东叔和周静的故事而来的,笑着说:“你的好奇心还真重,好吧,我就说给你听吧。”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东叔跟周静的一对儿女已经上了高中,而周静也早已退伍,东叔则当了学校的副校长。尽管儿女听话,周静也一直是逆来顺受的,但东叔脑子里始终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这些年来他也曾暗中打听过李清荷的下落,可惜只听说了她当年受迫害后,便举家迁往老家了。至于她的老家在哪,却是谁也不知道。
每一想到李清荷,东叔便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无法忍受的世界里,他将自己当成一个追寻自由与爱情的斗士,而周静与儿女是拖着自己脚步的累赘。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与家庭都太累了,终于,他再次提出了离婚。
不出所料,周静不同意。此时尽管老师长已经去世,她也不再是军人,但她还有秘密武器,那就是一对儿女。东叔在夫妻感情上可以毅然决然,但面对儿女无辜的目光却无力抵抗。
毫无悬念地,东叔又一次没有离成婚。
钟琴听到这里,不由问道:“那个时代的爱情难道都是悲剧吗?我实在无法想象,两个没有感情的人能在一起生活二十年。”
何主任笑了,说:“谁说他们没有感情,周静不是深爱着东叔吗?”
钟琴说:“但东叔并不爱她。东叔实在是很辛苦。”
何主任摇头说:“换个角度看,周静岂不是更加辛苦,东叔不爱她,她却二十年如一日地跟东叔生活在一起,并为他生下了一对儿女。”
钟琴不服地说:“可是,她可以不选择这条路的。”
何主任微微一笑,说:“如果她不选择这条路,那东叔岂不更辛苦。且不说动乱年代他是否能生存下去,就说他真的找到李清荷的话,谁知道对方是否还能记得他?就算记得,对方会不会早已经成家了呢?到时,他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
四、生活就是感情
离婚这事因为周静没有张扬,外人谁也不知道。也就在这年,组织考察东叔,认为他工作勤恳,作风正派,提拔他做了校长。如果当时他离了婚,按那时候的惯例,是绝对不可能升迁的。
转眼又过了二十年,这时候东叔已经退休,儿女也都成家了,各自都过得不错;儿子做生意,腰缠巨万,女儿嫁给了副市长。按理说,东叔该安心度晚年了,可是,他却开始有些糊涂了。或许是当年脑子受伤留下了后遗症,他对四十年来始终伺候左右的周静视若无睹,却对镜花水月般的李清荷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思念。他不仅在自己的诗里写“望水一枝荷,遥顾生慕意”之类的文字,还画了各种荷花挂满屋里。
很多人都在为周静抱不平,她四十年的付出竟不如一个只跟东叔相恋半年的女人。可周静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是个生性大大咧咧的女人,人都跟自己在一起,脑子里在想什么,就让他想吧。
然而,就在这一年,东叔又提出了离婚。
这一次,从小就目睹了父亲家庭冷暴力,深为母亲抱不平的儿女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不满的机会,他们一起回到家中,对父亲的无理进行了轮番批判。他们说:“爸,要不是妈,你能有今天吗?我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女人,但我们敢说,谁也比不上我妈对你好!”
东叔分辩说:“我从来没爱过你妈,却因为各种原因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儿子说:“你现在都六十多岁了,为什么不能安生地跟妈在一起共度晚年呢?再说,你就算找到了那个女人,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知道吗?你以为人家能等你一辈子?你以为人家像你一样,会放着自己的家不要去想另一个人?你醒醒吧,爸!”
在争执的过程中,周静始终没有生气,她像个局外人一般,表情平静,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后,东叔被说得恼羞成怒:“还轮不着你们来教训我!我前半辈子都是为你们而活,后半辈子该为自己活了!”
女儿也大怒,吼道:“有我在,你这个婚,绝对离不了!”
女儿说到做到,出门后就通知了居委会以及法院。她是副市长的妻子,再加上居委会的人也深深地同情着周静,东叔无数次去打离婚报告,都被各种理由劝了回来,而且,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离婚已经不需要经过居委会了。
钟琴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地说:“我不赞成这样,不能因为同情而忽略事实,他们根本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让他们分开呢?”
何主任刚要开口,一直坐在边上低头织毛衣的何母说话了:“小钟,你还小,只想到了感情,没想到生活。”
钟琴一愣,说:“感情,不就是生活吗?”
何主任笑道:“我妈说得对,如果真让他们离了,以东叔那老糊涂的脑子怎么生活?靠儿女吗?不可能,儿女很恨他;靠居委会?我们也不可能时时跟着他。不让他们离婚,实际上是为了他能继续活着。而这,就是你所说的感情的本质。”
钟琴脸一红,明白自己考虑问题太过片面了。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李清荷呢?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消息吗?”
何母放下毛衣,抬起头说:“不是,她回来过。当年她离开东叔并不是因为嫌弃他脑子受了伤,而是知道他们在一起的话,东叔就会失去保护。为了东叔的安全,她忍痛将心上人让给了别的女人。后来时局好了,她又回到这个城市,可这时东叔已经跟周静结婚了,她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再后来,她也结婚了。”
五、此情可待追忆
东叔和周静别别扭扭地又过了十年。这十年里东叔每个月都要到居委会来几趟。他一次次地来,又一次次地被劝回。十年里,东叔的神志更加不清了,生活对他来说,唯一的目的就是离婚。
周静像局外人一样,伺候东叔吃饱喝足了,让他去找居委会跟自己离婚,出门前还叮嘱他路上要小心点;到点了,又去找他回来吃饭睡觉。
听到这里,钟琴暗自感叹,这样的事在她看来,无疑是天方夜谭。五十年时间,丈夫要天天面对不爱的妻子,而妻子要天天面对时时想离婚的丈夫;换成现在的年轻人,只怕五个月也过不下去。东叔想离婚没有错,可是,周静想留住婚姻有错吗?既然两个人都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没等钟琴想明白,半个月后的一天,周静突然来到居委会,要何主任给她开个离婚证明。何主任很诧异,忙问出了什么事。周静的眼圈一红,说:“他快不行了。”何主任一惊,跟着翻箱倒柜,终于在仓库的一角翻到了一本过去没有销毁的空白离婚证,她签上东叔和周静的名字,再盖上居委会的章,跟周静一起去了医院。钟琴也跟了过去。
东叔已呈昏迷状态了,只是,他的嘴巴仍然在不停地蠕动着,看口形,是“离婚”两个字。周静拿着假离婚证,在他的耳朵边叫道:“老头子,我们离婚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离婚证。”
这句话像强心针一般,东叔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他浑浊的眼睛茫然了很久,才聚焦到周静手里的离婚证上,看着看着,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半晌,东叔的喉头蠕动,突然清晰地说了一句:“静,我对不起你。”周静深藏了五十年的脆弱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她突然大哭起来:“这句话,你说得太晚了呀!”
东叔在半夜里安静地去了。周静却没了眼泪,她对儿女们说:“你们只知道我受他欺负,却不知道,五十年前,你们外公的那些兵将他打伤了脑子后,你们的外公很愧疚,我找到你们外公,说要照顾他一辈子……现在好了,他终于走了,等我百年之后见到父亲,我可以告诉他,我信守了一辈子的承诺,虽然也曾有后悔的念头……”
钟琴捂着嘴,拼命压抑着自己想哭的念头。她们这个年代的人都信奉爱情至上的理念,但爱情的本质是什么呢?是在一起平凡地生活,不离不弃。所以,尽管周静对东叔是起于一个承诺,却是真正的相濡以沫。
在追悼会上,钟琴看到了何主任的妈妈,她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东叔的遗像,默默地流着眼泪。钟琴抬头看向敬送花圈的人名,惊愕发现里面有一个叫“李清荷”的名字,她的心里突然一动:何母与何主任所说的故事里,有很多事是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的,莫非,何母就是李清荷?东叔寻找了一辈子的人竟然就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东叔知不知道,周静知不知道,何主任呢?
钟琴想得头痛,决定不去想了,因为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东叔和周静过完了这一辈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妻子嘱咐,下班早点回来啊!
我“嗯”了一声,没有十分在意。
每次我出门的时候妻子都要这样的嘱咐一句,已经成了口头禅,今天这是第n多次记不清楚了,但是妻子最后特别强调了一句,记住,不要耽搁哟!
我幸福地走在上班的路上。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鸟儿放开歌喉一路欢天喜地陪伴我,一会儿在我头顶上放声歌唱,一会儿在地上翩翩起舞,一会儿在我身后窃窃私语,一会儿在我前边热情向导,显得格外的亲密和谐。
我在想妻子为什么强调“不要耽搁”,以往都是嘱咐早点回家就算了,从来没有这样叮嘱过。莫非有什么特殊的事?妻子并没有交代说明。生日?我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可不是那些大而化之的男人,虽然再粗心再忙我的生日我是记得清楚的。妻子的生日?也不是,做男人在这方面我还算合格的,妻子的生日我记得比自己的还清楚。有什么纪念日?会是什么呢?我调动了所有的大脑记忆细胞都没有解开这个谜。妻子的个性我知道,没有特殊的事她绝不会这样千叮呤万嘱咐的,从她说话时那幸福而神秘的微笑中可以看得出来。
中午饭在单位上吃,所以不回家,下午到了下班时间,记着妻子的话,按时下班早点回家。
一进屋,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兴奋地高喊一声“好香啊!”
妻子把饭菜摆上桌,有禹门卤鸭、卤鸭菌子、卤鸭肠子、老鸭汤……呵,满鸭全席啊,我赞叹道。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这是我最喜欢的,特别是在喝酒的时候。
说起喝酒,妻最反感了。因为身体原因我已戒五六年了。有一次我喝酒醉倒在厕所旁边不省人事,像个死猪一样,好一阵子妻子才发现,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把我扶进了屋,把我身上的赃物擦干净,衣服换了,又扶我上床。那一晚把妻子折腾了好一个晚上没得安宁,过后我都觉得过意不去。还有一回喝醉以后,昏昏沉沉闯进屋里,因为是热天,叫妻子拿了床凉篾席铺在底下躺在上面就睡着了。到半夜酒发堂,酒精在胃里兴师动众,掀起狂风巨浪,翻江倒海,“哇”的一声秽物一股脑儿喷泻而出。来势凶猛,声势浩大,吵醒了熟睡的妻子。妻子翻身下床,来到我旁边,那些还没有完全消化的东西又臭又熏,当时就把妻子也弄得好一阵翻腾,畏都给她扯痛了。当时醉如烂泥,突如其来,身上、凉篾席上到处都是秽物,妻子迅速用卫生纸给我擦干净。可还没有擦完“哇”的一下又来了,妻子又接着擦。胃里“咕咕”不停地痉挛,后来又连续翻江倒海了好几次,黄疸水出来了不说,还淌出了大滩血。妻子被吓坏了,不知所措,询问邻居,邻居告诉说不打紧,酒醒后好好保养就没事。妻子仍是不放心,一直守候在我身边,一晚上没有睡觉,仍是担惊受怕。妻子的父亲就是喝酒醉后死的。那一次她父亲喝酒醉呕吐的秽物堵塞了气管而窒息,才五十多岁的人,正是该颐享天年的时候,过早失去了生命。第二天等我醒来她对我好一顿疼爱的责骂数落,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对不住妻子,愧疚了好久。
醉酒的次数自己也记不清了。遇到三朋四友同事同学的,不喝面子过不去,不喝不够情分,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点,喝酒人听得这话,宁输脑壳不输耳朵,头一抬脖颈一伸,杯一举口一张——下肚!喝酒还要讲豪爽讲气派讲肚量讲感情,甚至还要喝出个花样来,来个左右开弓,双龙进洞,高山流水,排山倒海……嗨!喝酒人哪种灯没扮过哪种格没失过。
常喝酒过量,伤害了胃,患严重胃炎和几次支气管破裂住院,医生严厉的说必须戒酒,妻子一再好言相劝和苦苦哀求,才挺不情愿念念不舍的退出喝酒行列,弃酒改良了。
妻子饭菜摆好,还拿出了一瓶酒中美娘子——鸭溪窖酒,我看商标,1980年的老陈酿。这种酒是那时过年才按人头供应两瓶,很难得的,保存到这个时候简直是酒中上品了,当时五元钱一瓶,现在估计八九千都有人要,难得的珍品。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啦,我已经不喝酒了,你还拿酒出来干什么?其实死狗哪还离得臭茅斯,蚂蝗怎听得水声响,说戒酒,背着妻子哪有不偷着喝一杯两杯的,只是从来没让妻子知道而也。当然,还是知道生命要紧,毕竟拿国家工资,一月相当于出栏一头大肥猪,少拿一个月是贡献,多拿一个月是净赚,所以还是晓得少喝点,沾点酒气过个酒瘾就行,保重身体要紧。毕竟身体是本钱,有了本钱才会有利钱有福享。
妻子说就这一瓶,可惜挥发了,没多少,喝一口表示表示意思。说完她打开瓶盖,倒满两个小酒杯,她说我也陪你喝一杯,端一杯给我,她自己端了一杯,来,为我们结婚三十周年干一杯!
啊?我如梦初醒,都结婚三十年了哇,哈哈哈哈,值得庆贺,值得庆贺,来,干!我举起杯子脖子一扬一饮而尽。啊,好香啊,我的美娘!我发出由衷的赞叹。
妻也同时举杯喝下了那杯酒。妻是从来不喝酒的,这一次,她慷慨的喝下了这杯酒,“咳咳”的呛了两声,好美!
妻子的脸顿时好红好红,像一轮红红的红太阳,我就是那幸福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