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是一种柔韧的倔强
这个男孩子,在最后的时刻,亲口向我表白了对我的爱慕,但我却不能给他一个后知后觉以后的明确答复。这样的遗憾,成为我青春里最坚韧的部分。
荆纯:典型的双鱼座,总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终有一天忽然发现这些幻想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可以拿来编故事;于是从此便热衷沉浸于编造各式各样或悲伤或温暖的文字当中。
01
我18岁生日,邵佳宁和一帮狐朋狗友给我举行了party,分食蛋糕后,有人提议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很俗气但效果会很high。
第一回合,我败下阵来,选择玩真心话。坐我对面的陌生男生突然开腔问:“苏静荷,你与邵佳宁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哦,这厮深得我娘的喜爱,恬不知耻地做了我的哥哥。”
那个男生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
游戏继续进行,邵佳宁输后选择大冒险的时候,方才那个男生又提议:“吻一下苏静荷吧,今天她生日,被你以哥哥的身份欺压了许多年,还人家一个吻,你小子不亏什么吧?”
邵佳宁和我都愣住了。我不明白这个陌生男生究竟想做什么,他们和我并不怎么熟,没理由三番两次地整我,除非是得到邵佳宁的授意。
邵佳宁已经站起来朝我走来,笑骂道:“今天就便宜你们几个看我笑话,回头咱们再算账。”
然后站在我的面前谄媚一笑,说:“妹子,借你的嘴唇一用,回头哥哥再还你。”
邵佳宁已经有些微醉,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义凛然地吼了一声:“好!”
室内一下子寂静下来,邵佳宁低头,眼里有着闪烁不定的迷茫。
我吓得连忙闭上了眼,嘴唇传来一处温软,轻触即分,只留一丝淡淡的酒香。
突然“砰”的一声,包厢的门被人踹开了,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脸上怒气冲冲,眼神凛冽。
女孩走到邵佳宁跟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却被早有防备的他轻易躲过。然后邵佳宁懒懒散散地一笑,带着胜利般的挑衅神采,盯着女孩说:“你果真是在乎我的。”
02
我自以为邵佳宁是真的喜欢那个叫姜亚妮的女孩,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她而发生什么改变。于是每天去餐厅时我还是跟着邵佳宁混饭吃。
可是没过两天,我们吃午饭时,姜亚妮敲着筷子冷冷地笑:“邵佳宁,为什么我觉得我们是三角恋呢?”
话音一落,气氛便尴尬到极致。我以为邵佳宁会像以前一样,洒脱地揽着我的肩膀说:“呐,这是我妹妹,自家兄弟,不必介意哈。”
可是这回邵佳宁的反应让我大失所望,他讪讪地笑着说,“静荷,帮哥一把。”
我嘴里叼着半只鸡翅,口齿不清地“哦”了一声,端起自己的餐盘,直接去了餐厅二楼。
三更半夜时分,我被邵佳宁的电话吵醒。他先是为白天的事道歉,然后叹息连连,一会儿念叨姜亚妮的好,一会儿又懊恼她的性格乖戾,半天后才进入正题,说他很想姜亚妮,想到睡不着觉,想找人聊天。
我一听怒骂道:“你想她给她打电话啊,你大半夜地骚扰我干什么,我累了要睡了我挂了。”
“妹妹哎,你可千万别挂,”邵佳宁在电话里急急哀求,“就陪哥哥说一会儿话,我是真的有些心绪不宁,我怕她随时会离开我,静荷,你说要怎样才能真正地把握到她的心呢?”
我沉默了,没有挂掉电话,也没再说话,安静地做一名忠实的听众。
03
姜亚妮突然就消失了,校方对此的官方解释是姜亚妮家中有事,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回老家去了。
姜亚妮的不告而别让邵佳宁彻底暴走了,他骑着他的机车找遍了火车站、飞机场、码头……甚至是城中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胡同,却没有搜寻到任何有关姜亚妮的消息。
我在马路边终于找到了情绪失控的邵佳宁,他见到我后,双手颤抖地抓着我的肩膀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离开?”
我刚想安慰他两句,他忽然怒气冲冲地再次冲上机车,嘴里嘟囔着,“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她……”然后一下就把机车油门加到最大,“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我吓坏了,他机车开得这么快,肯定出事!顾不得多想,忙蹬起我的电动车追了出去。耳边的风嗖嗖地挂着,我的泪水已经迷了眼,而邵佳宁的机车已经快得只剩下一抹残影,但我没有放弃,拼命蹬着车追了上去。
到了一个拐角处,突然从侧边胡同里驶出一辆自行车,狠狠地和我的电动车撞在一起,我还没来得及尖叫,脑袋剧痛袭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伴随着阵阵轻微的疼痛。
“你醒了?没事吧?”这时我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眉眼清秀的男生正半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优哉游哉地吃着苹果,他的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
我真正认识顾泽凯,应该是那一天。我们再一次遇见,却同样又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
我问:“你救了我?谢谢你。”
他淡淡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我撞了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难道你每次出现,就是为了专程整治我的么?算了,看在你已经断掉的胳膊的份上,就不跟你追究上次玩‘真心话大冒险’让我出糗的事情了。”
与他可谓是真正的同病相怜,聊着聊着便熟络起来。知道了他的名字,顾泽凯。正聊得欢呢,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我诧异地转过头,便看见风尘仆仆的邵佳宁,他眉头紧皱,走到我的病床前,手抚在我的头上说:“没事就好,我说你没事飙什么车呀?下次小心了。”
虽然伤经过处理后,都不严重,但医生说得留院观察一天。晚饭时候,邵佳宁给我和顾泽凯买了饭,而我在和他们攀谈时也终于得知,他们果然早就相识,上次生日party时,一是为了合伙戏弄我,二是邵佳宁想验证姜亚妮是否在乎他。
听到事实真相后,我是有些难过。
04
不再关心邵佳宁的行踪。这天放学后,顾泽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那是地处闹市的一个网吧,噪杂的环境里,我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的电脑前满脸胡茬、头发乱糟糟的,红着眼睛在CS对战平台里厮杀的邵佳宁。
我没有想到只是一场未果的恋爱就将邵佳宁打击成这样。我站在他身后,说:“佳宁,别再逃课了,跟我回去,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
邵佳宁摇了摇头,苦笑道,“静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只有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我才能觉得心里不那么乱。”
“不就是一场爱情吗?”我实在受不了邵佳宁如此颓废的样子,大喊道,“邵佳宁,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邵佳宁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静荷,你知道么?姜亚妮是得了绝症,所以才要离开,才要和我分手,我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邵佳宁在我的劝慰下,答应我以后不再自暴自弃,因为我告诉他,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姜亚妮,就应该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她肯定不希望她所喜欢的男孩,会因为自己而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05
就在我以为大家都会好起来的时候,顾泽凯却离开了。
顾泽凯离开的消息,是邵佳宁告诉我的。他说顾泽凯的户籍在外地,所以高考前必须得转学回到原籍。邵佳宁还交给了我一封信,说是顾泽凯临走前写给我的。
顾泽凯说,静荷你知道么?在你的生日party时,与你并非初次相遇,之前在邵佳宁的口中及身边,已见你多次。
带你去网吧,是我明白,只有你,能将邵佳宁从绝境中挽救。我高考前必定得离开,大家朋友一场,希望你们都好。在这段短暂的时光里,能与你相遇相知,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
读完了信,我已经泣不成声了,邵佳宁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突然说,他是今天的火车,如果赶得及,你还能亲自送送他。
我向火车站跑去,希冀能见他最后一面。好在我这次没有晚,火车还未进站,我满世界寻找顾泽凯,然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他,还未开口,他温和的眼神看过来,然后伸开手,说:“静荷,不要再往前来,你就站在那里,陪我说一会话。”
我茫然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呢?”
他点了点头,还是那般的柔软,他说:“傻瓜,这样我才能走得坦然。你生日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如果有机会,我想要给你快乐。”
列车缓缓地驶进了站,我哭着将他送上车,我知道,当列车启动后,我将永远地失去他,这一生都有可能不再见。
06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给顾泽凯打电话,我说:“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他说:我在你身后。
只是梦醒来时,世界已是另一番模样。
这是我做的唯一与顾泽凯有关的梦。
不是亲人,比情人还亲;不是爱人,比爱人还安全。
荣祥带着他的女人上这城市求医,女人是不孕症。这个城市里荣祥只有一个朋友,就是汤圆。确切地说,汤圆是荣祥的老邻居和老同学。荣祥的女人有些担心,她说你同学能对咱们热情吗?大城市的人情都挺淡薄的。荣祥抽了根烟说,汤圆从小就对人不热情。荣祥的女人更担心了。
汤圆是和丈夫一起来接站的。汤圆眉目清秀长发披肩,穿一身优雅的套装。荣祥的女人立刻觉得自己的衣服太艳俗了。汤圆果然淡淡地说了声你们来啦。然后汤圆的丈夫开了车门,他们就坐了进去。
在饭店里为他们接风,汤圆的丈夫很热情,一个劲儿地说他认识大医院的医生,这事儿他一定帮忙。汤圆又是淡淡地说,你别打包票,这病是最难治的。荣祥的女人听了,心里很难过,也有些不安。她又注意到汤圆没带孩子,就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宝宝没来啊?一时间有些尴尬,荣祥横了女人一眼,然后汤圆还是没表情,说我们没有孩子。
荣祥的女人看到荣祥的眼色,就什么也不敢问了。汤圆的丈夫依旧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喝酒吃菜。汤圆说,荣祥不能喝酒,一喝酒脸就红。荣祥一听这话果然放下了酒杯,荣祥的女人有些醋意,她想荣祥一向挺倔的,怎么就那么听汤圆的话?
吃完饭后汤圆的丈夫把他们送到了一处公寓。汤圆给了他们钥匙,说你们就住在这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荣祥不能多待,他还有工作。他对女人说,我出去和汤圆见个面,上次还有些东西没给她。女人说,啥东西啊?荣祥说,就是她爱吃的黑米年糕,我娘亲手磨的。他说得很坦荡,女人便说好,就安心地看电视了。
荣祥和汤圆在楼下的兰州拉面馆见面,荣祥知道汤圆爱吃拉面。在这个小小的面馆,有热汤的氤氲,门口路灯的灯光投影在梧桐树上,像是光影流年,匆匆而过,一年便是一个刹那。汤圆初中毕业离开小镇已经有十六年,十六个刹那过去了。
他们回忆起小时候的事。灿烂的油菜花开遍了铁轨旁,荣祥牵着汤圆的手在野地里疯跑,看着火车风驰电掣地跑过,轰隆隆地,发出巨大的怪声。汤圆说,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荣祥说,你也是,你从小就想在电视里说话,你终于成了电视台主持人。
汤圆笑笑,然后说荣祥,嫂子的病我给挂了号,挺难挂的,是名中医。荣祥说,谢谢妹夫使劲了。汤圆不屑地苦笑,他?你听他吹。整天不着家,还顾得上你们?是我找的朋友。荣祥说,你就不感谢了。荣祥递给汤圆年糕,汤圆把脸凑近年糕嗅着,表情像孩子。
荣祥很沉醉汤圆的这个表情。这才是他了解的汤圆,那个有些脆弱的、有些天真的、骨子里很善良的小汤圆。
荣祥回去镇上上班,他的女人留在了这儿。
荣祥女人看病的时候,看见了汤圆的丈夫。她惊喜之下正要打招呼,却看见汤圆的丈夫陪着一个女人进了妇产科。那女人的小腹微微隆起。
荣祥进城的时候,荣祥的女人赶紧把这事告诉了他,并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汤圆?荣祥听了这话,冲女人嚷,这世上就你聪明?荣祥的女人吓了一跳,嘟囔着说发这么大火干吗?又想着荣祥的话不是没道理,汤圆难道是糊涂的?多聪明的女子,她就不知道她男人的德行?只是人家不愿意说破,自己差点干了捅破窗户纸的傻事。
第二天荣祥就回去了。荣祥请了假,来到了娘那里,让娘准备好干净的屋子和干净的被褥,还帮着娘打米粉磨年糕,又让娘把腌好的鸡切成块,浸在酒糟中。娘笑着说,汤圆要来了吧?荣祥点点头,娘说我也想汤圆了,可是你咋就知道她要来了呢?荣祥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是的,荣祥知道。就像小时候汤圆受欺负了,就要找到荣祥,荣祥就为了她和村上的那些孩子火拼,就是头破血流也不能让汤圆受委屈。汤圆的父母都在城市里,他们忙,汤圆是跟着她奶奶在乡下的。汤圆孤独了,难过了,就和荣祥坐在村口,看着火车轰隆隆地驶过。汤圆说火车上有她的爸爸妈妈,他们经常要乘着火车去全国各地出差,于是他们就冲着火车招手,一遍又一遍,那么痴情那么坚贞,相信他们会看见她。
没几天,汤圆果然来了。荣祥的娘心疼地说汤圆瘦了,汤圆招呼了一声干娘,就红了眼睛。
汤圆感到自己是一棵树,在乡下开出满树活泼浓烈的花,但是到了城里就成了塑料树,那颗真实的心不知遗失在何方。
荣祥的娘给汤圆做了菜,都是当地的土菜,用粗碗盛着。汤圆很欢快地吃着,说干娘你做的菜最好吃了。荣祥的娘说汤圆你现在有名了,在电视里说话呢。汤圆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又对荣祥说,荣祥哥,喝酒。
喝的酒也是家酿的,这酒醇厚,后劲足。可是汤圆喝了一杯又一杯。荣祥的娘说,荣祥,你快劝着她。荣祥说,娘,让她喝吧。
汤圆果然喝醉了,又是笑又是哭,嘴里含含糊糊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荣祥懂,他扶着她,她把整个身子扑在他怀中。荣祥的心给点燃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爱着的汤圆就在他的怀抱里。今夜可以发生什么,但是,荣祥松手了,他把汤圆扶到床上,说,娘,你好好照顾汤圆吧。她心里有事。
汤圆醉了以后又发了几天的高烧,看着荣祥忙前忙后的着急模样,娘说荣祥你别糊涂。荣祥倔倔地说我糊涂啥,我心里明亮得很。娘点点头,说汤圆和你是不一样的人。她是小姐命,你是草籽命。你为她都拿了一个肾,这女子是你的亲人呢。她的身体里有你的血,她是你的妹子。
那事汤圆不知道。荣祥冲着娘嚷,别让她知道。荣祥的娘点点头,然后淡然地说,那是你们的缘分。你前生欠她的,今生已还了,你不该让她惦念什么。
汤圆十九岁的时候,得了尿毒症,捐肾的是荣祥。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汤圆知道。汤圆的父母拿来十万,他全部退还。汤圆的母亲怕他另有企图,忧虑地望着他。他很坦然,迎着汤圆母亲的眼光说,姨,我明白。汤圆称我娘干娘,我是她哥。
汤圆总是倔强地不愿称他哥。汤圆大学毕业后给他写信,让他到城里来,还为他联系了工作。他一一推却。他说,我就愿意在小镇做个火车司机。汤圆说你傻啊,那些小镇的站台以后会被撤并的,你就下岗了。荣祥笑笑,好啊,那时候我进城找你。
怎么会呢?他知道,到了城里他不过是一个小城镇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人,只能找一些简单劳动的工作。他的根在这片土地上,他和汤圆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能拖累汤圆。
汤圆不断地给他写信打电话,还来找过他几次。后来汤圆生气了,说他真没长进。“没出息”三个字汤圆咽了下去。后来他结婚了,汤圆没来喝他的喜酒。后来汤圆也结婚了,听说对方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男孩也很有出息。
只有他知道,汤圆生气了。
汤圆病好了,他要上班了。下班后发现汤圆在小站台上等他。同事笑他有艳福了。他怒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妹子。汤圆瞥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可不承认你是我哥。
他们就沿着铁轨走,然后坐在路边,黑黑的夜空中,看不见油菜花,但是能闻到清香。汤圆深呼吸一口,说,荣祥,其实你比我哥还好,我的身体里还有你的一个肾呢。荣祥一惊,我娘说的?汤圆摇摇头,我妈说的。这么大的事能不说吗?所以,我要你生活得很幸福,有一个孩子,叫你爸爸,叫我姑姑。我要尽我的所能来培养他,让他特有出息。荣祥憨憨一笑,汤圆,幸福有时很简单,你别把我给你做的事当成事,我愿意。还有,你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
汤圆低下头,荣祥的声音平平和和的,这过日子啊,就要找个踏踏实实的,心里喜欢的,你说呢?汤圆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荣祥又说,这男人啊,你要是愿意为他生孩子,那是真正喜欢他了。其余的,都是假的。等你嫂子的病治好了,我们会很快有一个胖小子的。你也生一个,到时候俩孩子一起玩,多好。
汤圆转过脸,看着荣祥,说,那你说这俩孩子是什么关系?亲人吗?爱人吗?还是别的?汤圆的问题很尖锐,眼睛很明亮。荣祥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荣祥躲闪了一下,说,不是亲人,比亲人还亲;不是爱人,比爱人还安全。
这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种感情的,也许,是最美丽的一种吧。
来年,荣祥家添了儿子。荣祥的女人说,这事要不是汤圆前前后后地忙,能成吗?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汤圆。
汤圆离了婚,做了新闻记者,到处跑的那种。
汤圆说她现在去的地方都很偏僻,也许荣祥的火车会去那儿。如果有一天,他到了某个小乡镇,鸣声汽笛,她就知道他来了。
荣祥心里有些苦涩。小镇的站台要被撤并了,他要下岗了,要离开这儿去城市打工了。他不想离开这片土地,可是他现在有儿子了,他必须为这个家庭奔忙。他和汤圆不一样,汤圆永远为了理想,他永远为了饭碗。
他们都是在路上。
刚子一进村就听到了风言风语,那个叫小芳的寡妇想再嫁,可是条件却很离谱。
刚子知道小芳是工友强子的媳妇。两年前,他和强子在一起建楼,都是钢筋工。高高的楼外沿是保险网,他们踩在架子上扎钢筋。那时的强子是幸福的,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还有个乖巧的女儿。
一个架子扎接处的松动,为这个幸福的家画上了句号。强子像一片秋天的树叶一样飘下高楼,刚子却安然无恙。刚子很想去看看小芳,又担心寡妇门前是非多。可还是没忍住,还是去看看吧,强子的老娘还瘫在床上呢。
轻轻的敲门声把沉浸在回忆里的小芳惊醒,打开门一看,是长得又高又黑的刚子。她侧身让刚子进来,刚子讪讪地说:“我是来看大娘的。”强子娘听见刚子的声音,就招呼:“是刚子吗?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大娘还好吧?”“我还好,你来也是想娶小芳吧?”“大娘怎么这么说,我就是想大娘了,过来看看。”“唉,自从强子走后,建筑公司老板补偿了点钱,我们家还过得去,就是缺个男人撑家。”旁边的小芳眼里顿时蒙上一层雾,她微微低下头说:“娘,看您说的什么话,我照样能支撑起这个家!”刚子扭头看见小芳的眼里溢满柔柔暖暖的光。那一刻,他心动了。“大娘,我听村上的人说,小芳嫂子再嫁是有条件的,是吗?”“别听他们瞎掰,我儿媳妇温柔又贤惠,搁下耙子拾扫帚,一刻也不闲着。你如果觉得她好,就娶了她,保管你会幸福一辈子!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又不是强子的亲娘,不用管我。”“娘,看您这说的什么话,不管您是不是强子的亲娘,您都是我的婆婆,就是我的亲娘!”刚子又看见小芳的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他猜到了,她再嫁的条件是想带着婆婆一起生活。一直未能生育的强子娘,四十多岁才抱养了强子。强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又有了孩子,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谁知强子不幸英年早逝,她又得了偏瘫,需要人伺候……
小芳端来茶,一杯给刚子,一杯喂给婆婆,动作娴熟,手势轻柔,一缕秀发耷拉下来。刚子看得心动,这样的好媳妇上哪里找去?自己也快三十了,也该成家了。“大娘,那您让小芳嫁给我吧,我保证会好好孝敬您的。”“啥?你答应娶我家小芳了?好,我一个孤老婆子不用你们管。”“不!您是小芳的婆婆,就是我的亲娘,我和小芳一起照顾您。”“你娘同意吗?”“我娘她会同意的。”
刚子的娘一听说儿子想娶寡妇小芳就来气:“她有克夫的命,而且还带了俩拖油瓶,不能娶她!”“不,我一定要娶她,而且还要为她的家庭负责,养她的孩子和婆婆。”“刚子你疯了吧?”“我没疯,要不是强子推了我一把,也许死的那个人就是我,那现在沉浸在丧子之痛里的人就是您啊!”
金秋十月,正是硕果累累收获的季节,刚子的爱情也收获了,他有了两个娘、一个媳妇和一个女儿。“远在天堂的强子安息吧,虽然你没有推我一把,但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新婚之夜,刚子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