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游戏
A
崔雨记得沈顾对她说第一句话时,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那仅仅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罢了,要不是音响店里放着的王菲的那首《暧昧》作祟,要不是那个傍晚,夕阳的余辉恰好打在了沈顾干净的脸庞上,她想她一定不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家音响店,是崔雨下班后经常光顾的地方。她不是个擅长阅读长篇大论的女子,她觉得越经典的东西,越应该短小,于是,她宁愿研究歌词。这家店是她因一次坐车坐过了站才发现的,藏匿在步行街深深的后巷里,装修却讲究,墙壁橘红,让人觉得温暖。店的老板叫沈顾,是个30多岁的男人,手指修长,指甲扁平,手掌微厚。
每次崔雨付钱时,就忍不住盯着他接过钱的手看。后来她来这里的次数多了,沈顾也就认识了她,但仅限于微笑点头而已。崔雨突然就热衷起打扮来,每个月工资一到手,便往商场里跑,买很古典的衣服,上面有精致的绣花和一些亮闪闪的细线,她还在“北京布鞋”买了双平跟布鞋,圆圆的头看起来精巧又可爱。
这样,每次崔雨站在CD架前翻看碟片时,就能感到沈顾收敛着的火热目光,从她的发丝一直游到她的脚趾。她乐于享受这感觉,一层薄如蝉翼的膜,搁在她和沈顾之间,而她是绝不会去轻易捅破的。
B
沈顾的女友崔雨曾见过,她记得那个晚上,当她走进音响店时,就看到沈顾的女友站在凳子上摆放碟片,沈顾的两只大手掌扶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见崔雨,他就朝她笑笑,崔雨也尴尬地笑。当时店里只有他们三人,空气湿湿的像从她手心里渗出的细密汗珠。
她匆匆拿了碟,连名字也未看就付了钱。沈顾接钱时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崔雨的手,崔雨就像触了电般猛地将手收回。她清楚地看到,沈顾的眼角有一丝得逞的笑。而她却仓皇得像个少女,提着冰蓝色的玫瑰包装袋走到转弯口,她还是回头看了,隔着那么远她似乎还能看到沈顾那双含情的眼睛,像是那晚天空悬着的繁星,不停地闪,闪得她的心左摇右摆。
有些事情,开始便知不会圆满,可又难抵诱惑。崔雨对沈顾就是如此。沈顾有他的港湾,崔雨有她的归属。朝毅对崔雨,说不出哪里好,可也说不出哪里坏。他们在一起四年,这爱情就似香口胶,起初香甜可口,再往后便是苦涩难咽。现在,她与朝毅仅仅是中午打个电话或临睡前互道晚安。崔雨是不会与朝毅分手的,四年来这场恋爱早已成为习惯。
在春天逐渐被炎热浮躁的夏天代替时,沈顾给了崔雨一张会员申请表,他说,这是店里的新活动,积分满20分便赠送精美礼品。崔雨将那张详尽的表单细细填了一遍,沈顾接过表单,目光只在电话号码一行停留了一瞬。崔雨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懂得沈顾目光的停留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晚崔雨接到沈顾所谓问候客户的电话时,没有一丝意外。她尽量自然地与沈顾聊天,并把声音放得低且轻柔,她知道这种微微带着慵懒的声音,最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她客气地回答沈顾的每一个提问,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几个晚上的“问候”之后,沈顾终于说,崔小姐,我能约你出来见一面么,我想有些问题要见面才能说得清楚。崔雨明知道这是男人的借口,但她还是答应得爽快。这种若隐若现的特别感觉让她的内心激动不已。
C
与沈顾约定的地点,微微靠近城市的边缘,餐厅的落地窗前时常有重型的大卡车,漫卷着尘土飞扬而过,附近还有工地轰鸣的声响。这简直就是一场富有挑战性的偷情,崔雨望着茶杯里慢慢下沉的碧螺春,想到“偷情”二字时,几乎是要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沈顾坐在她的对面,显得稍稍局促,并不如她想象中的老道,他甚至在切割牛排时,紧张得用错了刀叉。
崔雨想,一个男人面对你时的紧张程度,意味着他对你的重视程度。她也忽然就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她用手托着下巴,显出她优雅的姿态以及白皙姣好的脸庞。她甚至已能看清沈顾眼里的迷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在于现在一般女子缺乏的成熟知性,所以多数时候她保持着缄默,认真倾听沈顾说话,或者两个人都沉默不言,望着彼此带笑的眼,任空气里流动的暧昧,逐渐膨胀填满两个人之间不足一米的距离。
沈顾送崔雨回去,车子一路急驶过黄兴路、书院路,风从车窗灌入车内,再嗖嗖窜入崔雨的衣领里。沈顾很体贴地问,要关上窗户么?崔雨笑笑摇头,眼睛始终望向窗外,眉头紧蹙。
下车后,沈顾顺理成章地轻抱了崔雨。她没有抗拒,只是当沈顾的双手徘徊在她的腰际时,她却没有感觉出想象中的半点温暖的痕迹,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本就燥热,而沈顾那仅仅三十六度的体温,实在让她难以觉察。
分手后,崔雨站在路口看沈顾的车渐行渐远,然后掏出手机拨朝毅的号码。那头传来的是陌生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挂掉电话,崔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朝毅的住处。
朝毅家楼下的院子里,像平时一样有三三两两无事可做的中年女人小声地谈着,大声地笑着,她站在朝毅家那扇绿色的防盗门前,犹豫了良久还是用后备钥匙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被子折叠的形状还是昨天她打理的样子。崔雨软瘫在床沿,脑袋一片空白。她清楚地记得朝毅昨晚临睡前对她说,难得休工假,要在家里睡上一天。当时她心存侥幸,原本已在心里兜兜转转的借口,现在不用忐忑地说了。
她努力想着是什么样的理由让朝毅要对自己说谎,想着想着,就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胸口闷得发慌,等到暮霭沉沉,朝毅还是没有回来。崔雨拿着遥控器坐在电视机前,不停地更换着频道,无意间却看到电视柜下露出一只包装袋的一角,她走过去拎出来,那个包装袋让她觉得很眼熟,冰蓝色的玫瑰大朵大朵地开,有蓝色妖姬的浓郁,罂粟花的狰狞。崔雨像是突然听到了五月晴天的一声雷鸣,手一松,包装袋里的CD便滑落在地碎成了两半。什么时候朝毅也去过那家音响店?
正在这时,朝毅回来了,看到崔雨似乎大吃了一惊,随后很快恢复平静说,你怎么来了?崔雨并不回答他,朝毅吹着口哨说,我去洗个澡。并没有解释什么。他经过崔雨身边时,崔雨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是香水的魅惑馥郁,而这香味绝不属于她!
不久,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崔雨的思绪纷乱,朝毅是在故意惩罚她,还是早已察觉只是等她先开口,崔雨仿佛一瞬间遭受了重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朝毅从浴室穿着睡衣出来,看到崔雨苍白的脸色问,你哪里不舒服?崔雨的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说,对不起,把你的CD弄坏了。朝毅擦着头发说,就为这点事啊?我还以为你胃疼又犯了。崔雨摇头把CD放回原处,找了个借口就踉跄地离开了。
D
灯火阑珊,崔雨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再抬头正站在沈顾的音响店门前。沈顾坐在收银台前低头按着计算器,他的女友坐在一旁翻看着杂志,两个人晕染在橘色的灯光里,看起来一片祥和。崔雨突然就厌恶起那看似幸福的表象来,她转身往巷子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到如织的行人,听到一如既往的喧闹。
沈顾再次约崔雨,崔雨依旧答应得爽快。她很自然地挽着沈顾的胳膊,走在这个城市的沿江风景带。风拂面吹来,带着腥湿的气息,崔雨穿着系带细跟凉鞋,站在河岸边,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落寞苍廖。她笑着对沈顾说,这真是个奇妙的晚上。沈顾望着那些华灯在河水的波澜里璀璨闪耀,没有说一句话。
那次约会后,沈顾再没来找崔雨。
崔雨记得她与朝毅分手那天,阳光灿烂得毫无征兆,她亲自给朝毅做了他最喜欢的红烧肉。他们面对面地坐在玻璃桌旁,沉默地吃着,就像所有即将散场的筵席。饭后她将碗洗净放回原处,然后走到客厅平静地对朝毅说,我们分手吧。
朝毅手里延绵不断的苹果皮断了,没有说话。然后,崔雨拉开门,消失在朝毅的视线里。
那天的风真大啊,似乎是整个秋季最大的一场风了,崔雨走着走着就被吹得泪流满面了,四年的恋情就这样失去。经历了这场暧昧游戏,崔雨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爱情永远要以虔诚的心面对,情感永不能作为游戏,这是铁的定律。
5年前,一向身体健康的妻子突患罕见重病,因没有治愈的先例,专家、医生已放弃治疗,可身为教师的丈夫没有放弃。几年来,他潜心钻研医学,用自己真挚的爱创造出生命奇迹,让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妻子“起死回生”……
2000的冬天异常寒冷,连降几场大雪后,豫东平原被装扮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然而,对于后台乡台北村的教师张广岭来说,有一场比之“更冷”的灾难,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使这个温暖的家顷刻间毁于一旦。
一、晴天霹雳,妻子突成植物人
2000年农历腊月16日,睢县后台乡后台北村村民任秀玲突然感觉右腿麻木,继而双腿失去了知觉。妻子突如其来的怪病让刚刚由民办教师转正的丈夫张广岭不知所措。自1997年5月母亲病故,张广岭从乡文办室借的1000元办丧事的账还未还上,如今妻子又得此怪病,对张广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但看到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妻子,张广岭二话未说,向亲朋好友借了1800元钱,背起妻子乘车去县医院治疗。
在县医院仅仅两天,妻子双腿的麻木向上延伸至胸部以上。县医院的医生也未诊断出病因,便催促张广岭转医疗条件相对较好的市第一人民医院治疗。在市第一人医院经核磁共振检查,任秀玲的诊断结果为“上升性急性脊髓炎”。在医生办公室里,专家告诉张广岭:“你家属的病情,目前国内尚无一例治愈先例,我们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吧。”尽管医生说的话很轻,尽管医生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如春天般温暖,可张广岭的心头却如冰窟般寒冷,他未听完医生的话,便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泣不成声,他语无伦次地哭诉道:“医生,俺求求您,救救她吧,她还年轻,俺这个家不能没有她呀……”
2001年的春节到了,有钱的,没钱的,人们都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然而,在县医院病房内的张广岭则热泪伴着冷馒头与妻子度过了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此时,妻子的病情愈加严重,她双眼紧闭、头发蓬乱,孤苦伶仃地躺在床上,失去知觉的双腿、延伸至双肩后的麻木,就连脖子也失去了知觉,僵硬得不能扭动,除了有微弱的呼吸外,几乎看不到其他的生命体征。医院已经停药治疗,这次张广岭彻底心寒了。无奈,他只好将妻子拉回家中。
任秀玲的娘家人闻讯赶来。她的姐姐说:“广岭,秀玲到了这一步,作为娘家人,我们没啥说的,你看看哪块地里的树大些,给秀玲准备一副好棺木吧!你们毕竟也是快20年的夫妻了。”
送走任秀玲的娘家人后,张广岭推开自家土屋的门板,蹲在妻子的床头,瞅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相濡以沫20年的妻子突然撒手离开人间,他的心碎了。蓦地,忙俯下身去,在妻子的耳畔呼唤她的名子:“秀玲,秀玲……”尚存一丝气息的任秀玲嘴巴张了几张,虽没说一个字,可仅能转动的眼睛里却有两滴清泪滑落。已懂事的大女儿看到此景,死死地扯着张广岭的衣襟跪在母亲的床头,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妈妈不能走啊,我们不能没有妈妈呀!”女儿的呼喊如刀割般让张广岭心头滴血。一时间,张广岭无所适从,他呼地推开木板门,一下跑到荒无人烟的雪地里,跪地号啕大哭。
一次,夜半时分,张广岭突然被女儿梦中哭叫“妈妈”的声音惊醒。此刻,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张广岭这位男子汉的心头,与其让妻子等死,不如砸锅卖铁去延续妻子的性命,妻子多活一天娃儿们就有个依偎。于是,他把自己多年积攒的文学书籍及家中的水泵、犁耙、生产生活用具都统统卖掉,就连妻子做棺材的棺木也毅然忍痛卖掉。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妻子一息尚存,就不能放弃为她治疗。就这样,张广岭怀揣着卖掉全部家当的现金,背着已判“死刑”的妻子再次踏上了茫茫的寻医路。
2001年3月,省专家医疗巡回队到中医院巡回治疗,张广岭得此消息竟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仿佛在沙漠里看到了绿洲与希望。第二天专家来到任秀玲的病床前用锤敲击着任秀玲的腿部、腰部、胸部……直至敲到任秀玲的脸部,任秀玲才有知觉,省专家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句话没说就接着检查下一个病号。检查完毕,省专家把张广岭叫到办公室:“据你家属的病情,病人康复已没有什么希望,及早出院吧……”对专家抱有一丝希望的张广岭听此噩耗,如同被人当头一击,随即晕倒在医生办公室门前。
二、雪上加霜,为妻看病自学医
2001年4月中旬,张广岭不得不含泪背上妻子再次返家。其实,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啊!残垣断壁遮蔽不住满院丛生的杂草,土坯墙的屋子已空空如也。将妻子放在地上,他便拾些砖头在屋角垒个池子,填上些干草就成了他和妻子所谓的“床”。左邻右舍听说秀玲回来了,便纷纷前来探望,目睹眼前的情景,善良的乡亲落泪了,便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你三块我五块自发地将钱塞到张广岭手中。
俗话说:“祸不单行,屋漏偏遭连阴雨。”就在任秀玲从医院回来不久,她的脊椎上方竟又起了一个酒瓶底大的红肿块,而且在短短两天里恶化成了一个直径30厘米的大疮。此时张广岭为给妻子看病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万般无奈之际,他让二女儿照顾妻子,自己骑车到30里之外的乡村去讨饭、讨钱以养家糊口。
危难之时见真情。虽说任秀玲已经出院,但她的病情始终让中医院的医生任津生、马锦文牵挂。星期天,他们二人来到他家,任津生掏出100元钱塞到张广岭手中,马锦文带来了任秀玲急需的药物,二位好心的医生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杯水车薪,暂缓一下燃眉之急吧,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讲,我们尽力而为。”面对雪中送炭的恩人,张广岭道出了他心中的愿望:“我想学医。”任津生、马锦文两位医生看到张广岭那双渴望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钻研医学,说起来容易,可对于张广岭来说确实太难了。他白天教学,放学后,要给妻子喂饭、翻身、梳头、按摩。晚上,他还要戴上专门从医院买来的橡胶手套给妻子掏干结的大便。等妻子睡着了,夜已经很深了,他这才有时间看医学书,写笔记。几年间,他不但熟读了《药理学》、《清宫医案研究》、《新针灸学》等几十种书,记了20多万字的18本读书笔记,而且,他还跟县中医院的曹医生学会了针灸医术。
因为任秀玲的病十分罕见,根本没有专门的治疗药物,于是,张广岭对照任医生送给他的《中医手册》潜心琢磨,结合妻子的病情,他到田间地头挖中草药,到制作笤帚的作坊去捡拾有种叫“大青叶”的竹叶进行配制,经过试验、失败,再试验、再失败,他终于摸索出了用黄芪等多味中药治疗妻子的软瘫病有特效。在几名老师的指导下,他开始选药、配药,然后,再进行炮制,研成粉末,装成胶囊或者用蜂蜜制成药丸,再计算出剂量,研究定量,一味药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一天晚上,张广岭像往常一样给妻子针灸,突然,妻子喊了一声“疼”。张广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扎了一针,她又喊疼。霎时,张广岭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蹦了起来,继而抱住妻子失声痛哭,他喊道:“孩他妈,你死不了啦。”“广岭,”妻子含泪轻轻地唤了丈夫一声,“这几年,你受苦了,我是个废人,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张广岭一把堵住她的嘴:“傻话,下辈子咱俩还做夫妻。”
任秀玲的知觉恢复一段时间后,继而又失去了知觉。可广岭并不气馁,他慢慢加大药物剂量,使任秀玲每次恢复知觉的时间由一个小时增加到两个小时,中间反反复复;在张广岭的不懈努力下,任秀玲的知觉最后逐渐得以完全恢复。
三、阳光总在风雨后
初从医院回家,就曾有人断言:不说张广岭不懂医术,就是懂,任秀玲的三大感染也避免不了。这所谓的三大感染就是:感冒感染、褥疮感染和尿路感染。初出院,任秀玲几乎没有免疫力,掀开被子就感冒。一次,张广岭打听到邻县一民间医生有增强免疫力的偏方,当时,不顾大雪纷飞,便骑车到60多公里外的邻县去寻医问药。为研制治疗感冒感染的中成药,他更是无数次往返后台与县城之间,不厌其烦地请教医院的医生和有关方面的专家,经多方指导他终于获得了成功。
感冒防治住了,褥疮感染接踵而至。任秀玲失去知觉的肢体如不及时擦洗按摩,极易造成褥疮感染和肌肉萎缩。冬天寒风刺骨,夏天蚊虫叮咬,疲惫不堪的张广岭几乎不敢睡觉,有时实在困了,就趴在床沿上打会儿盹。那时他想,什么时候她能自己翻身该多好啊!
尿路感染更是难防,任秀玲大小便失禁,小便要用导尿管导尿。大便要靠张广岭用手往外抠。抠大便可是一个技术活,抠得可里了,极易损伤大肠,他要凭感觉一点一点往外抠。夏天异味冲天,冬天寒冷异常,时间长了,张广岭还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掏粪工。”
恢复知觉后,她体表出现了冷、热、痒、痛的过程,特别是她奇痒难忍时,张广岭就要不停地拍打,有时要拍打一整夜,过度的劳累使张广岭的胳膊落下了病根,遇有阴天就酸痛得抬不起来。
自2000年腊月至今,任秀玲经历了6年人间炼狱般的折磨,从发病后失去知觉、成“植物人”被医学专家判为“死刑”,直至后来全身恢复知觉……春去春又回,花落花又开,六载似水,妻子的生命在张广岭的悉心照料下,才得以继续延伸,可6年的付出,对张广岭来说,怎一个“苦”字了得。
任秀玲得病后,张广岭把抽了几十年的烟戒了,两三年,家中连菜都没买过。“糖是甜的吗?橘子是酸的吗?”每当儿子问起这些的时候张广岭就特别难受,生活的拮据,吃饭都成了问题,哪有闲钱给孩子买零食,儿子懂事,从来不要。今年夏天,好心的邻居给他家送来四根黄瓜,儿子接过连洗都没洗抓住就吃:“爸爸,这黄瓜真好吃呀!”童言无忌,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说得张广岭难受半天。
低矮的草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暑去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3000多个日日夜夜,伴着蚊蝇的叮咬和妻子输尿管流出刺鼻的气味,张广岭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工作,白天,他用轮椅推着妻子上学校,课间为妻子量体温、打针、喂药……这一推就是三年。
大爱无言,是爱支撑着这位坚强的汉子没有倒下,更是因为有爱的支撑,张广岭用心教书,用他同样饱受辛酸与甘苦的心,体会每段不同的人生。2003年,张广岭所带的班在全校20多个班级中排名第六,2005年,他所带的班级在全乡统考中名列前茅。
2006年的春节刚过,张广岭6年如一日照顾妻子的事迹,如一股春风般被社会广为传颂,学生们为他捐款,各界人士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县中医院也是定期免费上门为她体检。人们都在赞叹,是张广岭爱的执著,吓退了死神,赢来了妻子的生命。
目前,任秀玲的全身已恢复了知觉,肌肉逐渐恢复了张力,但仍然无法站立。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张广岭就把妻子推到外面尽享大自然的甘美。守着近邻,望着远方,任秀玲将幸福写在脸上,一天,她伏在张广岭的后背上悄悄地说:“有你真好,活着真好……”
是的,活着真好!在采访张广岭的那天,记者问他,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张广岭想也没想,便指着身边的妻子说道:“照顾她,守护一生,我相信有一天她会站立起来的!”
我的男人,我叫他兔子,德国男,处女座。
曾经有两个朋友的话,让我在上不上兔子的贼船一事上摇摆不定。一个痴气的书店老板说:“节俭型处女座不能选,他再好也不会对你很好的。”而一家世界500强公司的营销经理则说:“想好好过日子,就要找处女座这样顾家持家的男人。”
最后,传说中耳垂过肩的刘备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刘备只凭着大耳垂带来的好福气,就能忽悠到诸葛亮张飞关羽赵云等英雄帅哥帮他当上皇帝。看着兔子的大耳垂,我想我跟着他,吃不到肉,也能喝点汤吧?
一开始,兔子的良好生活实用性能,让我觉得那个营销经理的话,简直是天下最英明的择夫哲学。
家里的水管漏水了,他能把墙扒开,把水管扭正,换新;物业配置的柜子没有把手,他配上看起来浑然一体的把手。没有家具也不用愁,他自己买来木材,加上到处搜罗的垃圾边角料,吭哧吭哧地做出了柜子、茶几,再配上了分毫不差的玻璃。
除了手工,他还表现了一个德国男人优异的多功能性。
作为一名学过两个专业的工科博士,他可以写出充满想象力并不失幽默的情书。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用电脑画画卡通,用手画画油画。
每次买完药回来,他都要检查它们的药效。因为他的细心,我免于享用大夫给我开的哮喘药,因为实际上我犯的只是小小的咽炎。甚至在我的IBM黑屏、电脑专家都说医治无效的时候,他也能够把主板拆下来,去五金市场买了电吹风,用锡纸包起来吹了吹,装回去就又重获新生了。
但是,书店老板的话也慢慢开始兑现了。
我们吃饭,都只去固定的那几家餐馆,每次只点两个菜,品种在小范围内恒久不换。当我蠢蠢欲动于路边的苍蝇馆子或者看起来很有情调的餐馆时,他会把他的德国棕眼珠转到左边说:“你见过用回收垃圾油炒的菜吗?”或者转到右边说:“那是暴发户去上当的地方,你是吗?”
去商场买东西,他会说:“这个东西成本只有50块,不值得。”去了批发市场,他又说:“这看起来很廉价,材料是化学的。”
背着重达25公斤的登山包,他还拉着我一头臭汗一路小跑去赶公交车,我终于发飙了,在人群中逆流而行,发出河东狮吼:“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
他无辜地摊摊双手,“你要看我如何对自己的,这样就知道我对你其实是很好的。”我看看他那些服役10年左右、大洞小洞无数的衣服,羞愧得想放声大叫:我不认识这个收废品的外国佬。
最初的时候,兔子把捡来的门改造成了精致的茶几,捡来的窗棂挂在墙上做装饰品,捡来的咸菜罐子们则种上了水培植物,朋友们都一直称赞他是个能干的“拾荒达人”。
后来,情况就发展得不那么美好了,什么破枕头、破包、破盒子,都要从我家经过一下,才能真正成为垃圾。
每次回家的时候,他都要走几层楼梯再坐电梯。当然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一路检阅垃圾箱。出门的时候,电梯到了,经常还要等一等,因为垃圾箱旁又有宝贝了,需要先送回家。“有几个有钱的邻居真是件好事,总是能捡到有用的垃圾。”这种看问题的角度我不得不服啊。
偶尔我顺手给他捎上几个捡来的纸箱子木盒子,他的眼睛就能高兴得从棕色变成绿色,并且厚颜无耻地提出了新要求:“鞋盒里塞鞋子的那纸用来包装特别好,能帮我去找点吗?”
有两件事情让兔子遗憾多年,一直念叨。第一件事发生在10年前的法兰克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他发现了一条很现代化的义肢,完好如初。但是由于磨叽的他总是处在误机边缘,没能拾得义肢归。
另一件还是在法兰克福,他在路上发现了一台锃亮的不锈钢咖啡机。这个时候,他完全忘记了他一直教导我的“拥有咖啡机只会让我们不停地喝咖啡,不利于健康”的论调,简直欣喜若狂。但他不能带着这件美妙的垃圾上路,因为他得去大使馆办事。当然,等他办完事,这件宝贝已经芳踪杳渺了。
兔子从来不肯给我买花,理由是花摘下来就没有生命了。我虽然愤愤地认为他完全是抠门,偏总也驳不回人家的道理。
可情人节总得送点礼物吧?我可一早就跑去超市给他买了情人节礼物——一把华丽的拖把,当然是促销的。
但是,这个榆木脑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不断强调,情人节是美国人发明出来的,纯粹是个商业节日。谁管这些破真相呢?我们女人就是要点气氛和感觉不行吗?我气得昏睡在床上。
醒来时,发现桌上醋瓶子里有一支玫瑰花。鉴于他有从垃圾堆捡花回来孝敬我的前科,我气更不打一处来。正想装视而不见,叶子上异样的两个小东西让我笑起来:一对精致的绿松石小耳环。原来还没有傻到德国去!
我愤怒时,会用普通话长篇大论地发表我的愤慨,这个时候他比全天下的中国男人都懂得忍耐。不管我言辞多么激烈,他只会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最后默默地吐出两个字——“不懂”。我就像一只瞬间被放掉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有时,我童心大发想要买个玩具或者可爱的衣服之类的,他就用台湾腔做着鬼脸说:“好可爱哦……”一个德国大汉做着这样的表情,别的顾客都忍不住笑了,而被讽刺的我,只好悻悻作罢。
我永远斗不过他,纵我千招万式,他只有一招:四两拨千斤。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的处女座,每次出远门时,兔子总是要提前一周甚至更长时间准备行李。
那种准备的隆重程度,不亚于去南极考察、月球探险。整个客厅,会摊着他的箱子,放满包装纸、包装袋;茶几、桌脚、门后和墙上,会贴满捡来的透明胶带。卫生间里,旅行套装更是很早就摆出,时时提醒我:俺要出门了。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回欧洲的家小住一阵。
更可气的是,他的完美主义,总是处在未完成时态,因为他永远都不能在快要误机之前打包停当。结果就是,每次他走后,我都得把那些铺得满地的纸盒纸箱摞起来,再疯狂打扫一番。这时,我总会精神焕发,有一种甩了他,开始新生的想法。
当然,看到他走之前划分整齐的、装在玻璃瓶里怕我伤到手的洗碗剂,或者衣柜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放的我的内衣外衣,或者那些他亲手为我打造的多功能家具的时候,抛弃他的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对于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德国拾荒男,我应该敝帚自珍。算了,回头就到楼下垃圾箱去帮他翻翻宝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