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的悼词 – 女娲资源

寡妇的悼词

 2009年5月初,新加坡推出了一则很特别的广告影片,在电视上播出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这则广告是由新加坡国家级的“小区发展部”所拍摄,它是一则“支持婚姻”的广告。

  影片的主角是一位印度裔太太,她正在悼念她刚死去的华裔老公。她的悼词和大家预期的不同,她竟然当着全体亲友的面,描述她老公在床上如何“打鼾”和“放屁”,还当场模仿这些声音!如果她老公还活着,应该会窘得想找一个洞钻进去吧。

  影片的开始,司仪说:“李太太(即那位寡妇),你应该有些话想说吧?”

  这位太太上台了,全场静默。

  “今天,我不是来赞美的,我不会说他有多好,因为很多人都已经说过了。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些能让大家比较不自在的事。”她说,“我想先从他在床上的表现说起。”

  台下观众的眼神里都是问号,看着她继续说:

  “你们碰到过早上启动汽车引擎,却启动不了的状况吗?”

  她学起了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但说实话,那听起来根本就是打鼾的声音。

  这位寡妇学得嘴巴都歪到一边了。就这样“鼾”了几声后,她接着幽幽地说道:“戴维(她的老公) 的打鼾,就完全像是这样。”

  大家开始笑了,镜头转到她的女儿。

  小女孩的表情显然有点儿古怪,大概是不理解妈妈为何要说起这事。

  有些老夫妻也一边笑,一边微皱眉头,这场合说这种事好像不太合适吧?

  “但,打鼾只是开始。”寡妇继续说,“他,也会……放屁!”好像好多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呢。

  “有些晚上,他放屁放得太大声,还会被自己惊醒!”

  全场的来宾更是会意地笑了。

  她说:“戴维会惊慌地问,‘那……那是什么声音?’那时候我会说,‘亲爱的,那是隔壁的老狗在放屁啦,放心地继续睡吧!’”

  好几个太太笑得直捂嘴,而坐在她们旁边的老公则面露尴尬。

  台上的寡妇,此时语气一转。

  “你们会觉得,这很好笑是吧?”她缓缓地说,“不过,当戴维真的病得很重时,这些声音至少让我知道,我的戴维‘仍然活着’。”

  她转头望向戴维的遗照,哽咽了:“现在……我却再也无法在睡前听到这些声音……”

  全场的气氛顿时有如冰凝。

  “到生命的最后,”镜头转向这位寡妇孤单的身影,看到她缓缓地说,“总是这些小小的事情,让我们永远记得……是这些小小的‘不完美’,一起组成生命的‘完美’。”

 天黑时分,风尘仆仆的任雨晴走进了临远地界,闯进了一片黑森林。他一下子慌起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遇上强盗,别说进京赶考,就是连小命恐怕也要搭上。

  谁知越怕越出鬼,“呼啦”一声,黑森森的林子里突然蹿出两个大汉来,手上各拿一把钢刀,对着他大叫一声:“好家伙,你让我们等得好苦!”拿出麻绳将任雨晴给严严实实绑了。

  任雨晴吓得瘫倒在地上,说:“爷们儿,我们前世无仇,今世无冤,好歹我身上有几两碎银子的盘缠,你们尽管拿去买酒喝,只是不要害了小人的性命。”

  一个大汉扯着绳头拉了他一下,嘿嘿笑道:“熊样,我们不要你盘缠,也不要你小命,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自然会有好果子给你吃。”

  一听这话,任雨晴更加害怕,不知死前还有什么罪受,但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好乖乖听这两个大汉的支使。

  走过几道山弯,前面出现了点点灯火,走近看,原来是一个村落。两人带他来到一个高墙大院门前停了下来,轻轻叩动了一下门环,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来到大堂前,只见堂上端坐着一个满面红光却又略显憔悴的老人。两大汉上前施了礼,说:“老爷,你要的人,我们给你找来了。”

  老爷子睁大了眼,走下堂来,对着任雨晴打量了一番,说:“这后生长得眉清目秀,模样还不赖。”便亲自给任雨晴松了绑,说:“委屈你了孩子,多少天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不过,你能到我们家来做个上门女婿,也算是你的福分了。”

  任雨晴心里越发糊涂起来,心想他们肯定是弄错了,但也不敢明说,心里犯着嘀咕,嘴里却不敢出声,心想只要保住一条小命就足够了,哪里还敢多问。

  不一会儿,堂上堂下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下人穿红着绿,忙碌穿梭,宴席大张,一片喜庆。

  这边的任雨晴被家人引去洗去了一身风尘,换上大红的新郎装束,被请在贵宾的席位上,众人纷纷上来劝酒,一声声地叫着姑爷,极尽奉承。

  一直到子夜时分,任雨晴也被灌得差不多了,这才被带到一座十分精致的绣楼前,有两个伴娘将他送进新房,说:“姑爷你好好享受去吧。”然后窃笑着退出门去。

  任雨晴醉眼蒙,身在云里雾里,一回身看到了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的新嫁娘,他且喜且忧,就像在做梦一样,说:“小姐,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可我只是一介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不知为什么被你家如此错爱,将我拉过来进了洞房……这样不明不白的婚事,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恐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会留下笑柄的。”

  小姐沉吟片刻,这才轻轻拿开红盖头,露出国色天香的容貌,可脸上却似有点点泪痕,她对任雨晴说:“书生,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是吗?现在你是一无功名,二无钱财,而我却是林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在临远这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此话,是认为我配不上你这一介寒儒吗?”

  任雨晴听小姐这一番伶牙俐齿,酒倒醒了不少,知道自己说得不是时候,连忙施礼赔罪,但心中的疑惑又不得不说:“小姐有所不知,因为我无功名,所以愧对佳人。况且你们一家像是专门在等我来做上门女婿的,这既让我诚惶诚恐,却又倍觉蹊跷。难道像小姐这样有身份的人物,非得要嫁我这样的一个穷书生吗?”

  林小姐惶一笑:“算你还是个有头脑的聪明人。你十年寒窗,埋头苦读,眼看就要去博取功名,如今却在这里流连耽搁,肯定会误了你的前程。更何况你一表人才,却不幸闯入此地,不说前程,此番也恐怕只有丢命的份儿了。今儿个我也不想为难你,趁着夜深人静,你尽管逃命去吧。”

  小姐说罢,遂为任雨晴换了装束,拿了一些体己的金银细软给他,送至墙根下,说:“你只管翻墙去吧。”

  任雨晴一点儿也不敢怠慢,摸黑上路,带着一腔惊疑来到京都,没承想竟一举夺得了头名。皇榜一出,一时间京华轰动,任雨晴打马游街,好不体面。

  此时正是明朝洪武年间,天下太平,可是宰相胡惟庸却瞅准时机,网罗人才,时刻准备谋反。他看任雨晴有才有貌,一心想招任雨晴为婿,遂派一心腹大臣前往说合。没想到这任雨晴偏偏不识时务,心里却在惦记着临远林家庄的林小姐,不是她一腔侠义,自己的小命恐怕难保,现在皇榜高中,也该是要报答人家的时候了。再说,他心中的谜团一直未解,也渴望能在林小姐那里得到答案。便将自己的经历和心思一一说给来人,他猜大人大量的胡宰相一定不会以此为意。

  话回到宰相胡惟庸那里,没想到这胡惟庸一听临远林家庄,脸色陡变,沉思半晌无语。

  按照明朝惯例,状元郎要当三年知县,然后才能还朝做京官。胡惟庸对任雨晴说:“既然你心里惦念着林小姐,我也不怪你,说明你这个人人品还不错,这就更让我喜欢。现经我上奏,皇帝已经恩准你到临远去做知县,也许你能见到这个林小姐,到那时,我会给你去保大媒,让你们终成眷属。如果你见不着她,即可以死了这条心,速速回朝,我再奏请君王改派你去江南鱼米之乡。”

  这任雨晴好不高兴,到临远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林家庄的林小姐,可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这林家庄的影子,更别说林小姐了。而且,只要他一问林家庄,人家就会面露恐惧之色。他十分不解,遂脱下官衣官帽,装扮成一个行脚商人前去寻亲。这才隐约知道林家庄多年前曾突发一种怪病,无人能治,男人死得很多,只有女人,只要招一男人进行婚配,就能将自己的疾病传给对方,从而得以死里逃生,而被婚配的男方却只有一死。因为这个缘故,有多少男人也不敢进入这个林家庄了。知情者皆绕庄而走,不知情者也有人给予指点。而后,这林家庄就真的变成了一座空庄、死庄,从此再也无人了。有人将任雨晴带到实地,指给他看,果然是一座废墟,里面长满青藤野草。

  任雨晴好不凄凉,但他还是不肯相信,难道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场婚礼还会是假?那么美丽多情的林小姐还会是异界之人?

  晚上,他自个儿骑了一匹黑马,沿着自己曾经走过的山路,一路寻了过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到了那片黑森林。和先前一样,两个带刀的大汉突然从树上跳下,一把将他给摁倒在地。其中一个用灯笼对他照了一下,叫道:“这不是我们家的新姑爷吗?早听说我们家的姑爷皇榜高中,怎么到今天才来看望我们林家?”

任雨晴也不作声,一切如前,他很顺利地在原先的那座绣楼上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林小姐。小姐泪流满面,说:“自郎君走后,我朝思暮想,本以为你杳如黄鹤,一去再不回还,没想到你是一个多情的男子,知恩图报。可是,此番你实在是不该再回来,因为你已经是状元郎,而我却不过是一直被人追杀的林家大小姐。”

  任雨晴一听,不由大惊,忍不住急问仔细。

  林小姐告诉任雨晴,多年前,林家庄有个唤作林和森的在朝廷做官,因为弹劾胡惟庸结党营私有所图谋而被削职为民。回到家乡以后,他知道阴毒的胡惟庸绝不会放过他,迟早会有一死,而且会被株连九族,于是就设法要躲过这一劫难。当时正好庄上有人得了一种怪病死了,他灵机一动,遂让族人都装成得了怪病,天天在岗上垒出新坟,好给胡惟庸造成错觉而放下绝杀之心。但工于心计的胡惟庸却不断派人来打探情况。当他们发现岗上的新坟都是假的时,胡惟庸更是勃然大怒,在一个雨夜,他派人血洗了林家庄一千多口,从此林家庄才真的变成了一座空庄和死庄。

  林小姐啜泣了一会儿,又说:“就在那个晚上,几个族人拥着庄主——我的父亲及我的家人趁着黑夜逃出庄来,在这一片大山里隐姓埋名,从此改‘林’为‘未’,希望有出头的一天。这里地广人稀,山深林密,谁也没想到这里住着我们林姓一家,当然我们时刻也没有忘记找胡家复仇。我的父亲想到,如果要实现这个愿望,只有将女儿嫁给进京赶考的书生,皇榜高中以后才能为我们林家报仇雪恨。所以至今,我们的村口一直有两个大汉,一防胡家复来,二防土匪打劫,三就是为我招婿。那个晚上我因情切,一不小心对你说出了真姓。而我父亲报仇心切,竟不知我患病在身。你不知道,在这山里有一种湿热病,得了就不能好,我不忍心将它传染给你,才违背父命放你走的。后来家人怪我,我只想一死了之,吃下毒蘑,没想到人没死病却好了,这真是奇迹。”说罢,她一推任雨晴:“你快快走吧,你能回还,我已知足,说明我没有看错人,但我俩身份悬殊,尽管我有万种情思,这种地方也绝不是你久留之地。只是此番你出去万万不可向外人道及。”

  任雨晴一声叹息,告别小姐回到衙中,一想起林家无妄被害之事,心口就会堵得连气都出不来。男儿血性一次次鼓励他要拿笔来起草奏章,他要为林家庄的遭遇讨一公道,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绝不是胡惟庸的对手,要是告不倒对方,自己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他一想到多情美丽侠肝义胆的林小姐,也就顾不得许多了,研墨挥毫,文词酣畅,列举胡惟庸血洗林家庄的种种罪恶,文方成稿,连夜奏上,尔后脱下官袍,心想一旦触怒龙颜,也只有坐以待毙了。焦急等待半月有余,皇上突派快马宣下圣旨,要任雨晴即刻进京。任雨晴心想这下肯定完了,抱必死之心赶到京都,才知胡惟庸谋反案发。胡惟庸要谋杀君王朱洪武,谎称家中井里突然涌出醴泉,招引凤凰飞来,要君王前去一看,朱洪武正要上车,发现胡家上空尘土飞扬,知有伏兵,此时正好又有胡家家奴前来告发谋反,洪武帝遂当机立断,捉拿胡氏一家,灭其九族。

  朱洪武宣任雨晴上殿,他夸奖任雨晴不畏权势,勇于揭露胡氏罪恶,其情可嘉,遂加封任雨晴为都察院大夫,官属正三品,赐林小姐凤冠霞帔,着日进京与任雨晴完婚。

随光阴流过的几十年,阮筠庭觉得像一部未完待续的小说或电影,在宋远乔拥着她说“我爱你”的那个瞬间,终于画上句点。

  一只小虫破土而出

   那是阮筠庭人生中最美丽的三月。

   哈尔滨又开始下大雪,她的心情糟透了,仿佛泡了水的白面包,乏味至极。饺子馆的生意逐渐清冷,三三两两的食客在窃窃私语,石板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挑夫神情惶恐。这便是乱世之中的众生之态,在十六岁的阮筠庭的眼里,世界显得如此苍白而缺乏生命力。

   她给客人煮完饺子后,像往常一样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旧街道上灰败的老建筑,每扇窗户都紧闭着。就在她神情恍惚之时,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怔住了。从远处跑过来的那个少年,令周围的喧嚣声戛然而止,她看到一张热情的脸。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脸,不似饺子馆里的食客面孔麻木,那张脸上似乎有一束光束,一时之间令她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可这慌乱只是暂时的,她很快镇定下来准备关上后门,就在她关门之际,一道身影一闪而入,身形灵巧似一只狸猫。正是那奔跑过来的少年,他的眼睛盯着她,远处那繁密的脚步声将静谧剪破。她只听到他急促的声音:“帮我。”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她大抵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每一天这座城市都有热血少年奔跑与藏匿。她未做出过激的反应,将他拉到灶台后面,那里有柴垛,藏一个人轻而易举。而她自己像平时一样倚在门前,看着一群人从她面前消逝。

   脚步声远去了,面孔瘦削的少年从柴垛之中钻出来,脸上有淡淡的青紫色,她看到他的笑,温暖而柔软,慢慢在嘴角绽开。少年说:“谢谢你,我叫宋远乔。”

   这是她与宋远乔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是仓促剧情中的演员,没有过多的交集与台词,她记住的是那一张迥异的、热情洋溢的脸。

   她轻轻地将手贴在仍在猛烈撞击着的胸口,似乎那里有一只小虫,破土而出。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饺子馆的生意越发清淡,很多同乡开始南去,阮筠庭的父亲却舍不得祖上的家业,以及“父母在,不远游”的祖训,一家人守着饺子馆度日。

   宋远乔再次敲开她的家门,是一个黄昏。当时她正在吃晚饭。她怔怔地张着嘴,睁大眼睛,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是来找工作的。他所在的学校被查封了,而且这座城市开始戒严,他是外地人,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想找一份工作暂时保障自己的生活。她看着他的脸,他微笑的面孔极淡极淡,她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到他洋溢的热情。这两年她一直浑浑噩噩、麻木地活着,已经丧失了热爱与憎恶的情绪。他的这股热情无端地引燃了她,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迷醉里迅速搏动的声音。

   饺子馆的生意已经入不敷出,可是她央求父亲留下他。他开始在饺子馆做小工,端茶送水洗碗,和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外地人一样卑微地度日。城市开始渐渐陷入暴虐与阴郁里,从饺子馆往外望去,整座城市像患了痴呆症的儿童,面孔已经瘫痪。而饺子馆因为他的到来,渐渐有了生气,总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以他朋友的名义前来捧场,那些人都有着和他一样俊秀的眉眼。

   她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如同他并不是真的想屈身于饺子馆、用单薄瘦弱的身躯来换取一日三餐。他和那群年轻人,在乱世中,有太多的热情与信仰,需要倾注在这百孔千疮的大地上。

   她从来不点破,任他拿饺子馆作掩护。但是即便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不是没有惊恐的时刻,因为他时常消失,回来时带着一身疲惫与倦怠。

   那一天的凌晨,她刚刚擀好饺子皮,就听到街道上传来一阵阵的哨声与一阵拍门声。她打开门看着清晨的街道,清冷的大街,寒冽的风在身体里游荡,将胸腔拍透。

   她站在周围寂静而空洞的声音之中,望着他的脸,那张脸并没有显出惊慌害怕。像他这样怀抱理想的人,对于频繁的追捕处之泰然。搜捕的人群脚步已经踏响在饺子馆外的石路上,就在一刹那,阮筠庭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勇气,抓住他的手,镇定自若地说:“别怕,有我。”

   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拨乱自己的发,衣襟已经敞开,就像一对刚刚从床上起来缠绵不已的恋人。两人的拘谨像是刚刚被人搅乱一场春梦。搜索的人并没有怀疑和为难这对被他们破坏旖旎气氛的小恋人。

  如果我活着回来,一定娶你

   她并不知道她的举动灼热了宋远乔的心,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一个人已经奔波得太久,有一个地方终于让他看到支持与安心。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脸庞,身体滚烫,一片赤红烧得那般突然,一直从脖子到她的耳际。

   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

   他抱着她,说:“你父亲说,我若不娶你,就将你送到偏远的山区嫁掉,他说这是他保全自己名声的唯一办法。筠庭,谢谢你为保全我而那样做,所以我也必须要保全你。”

   阮筠庭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酸楚,他有没有喜欢过她?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无法脱身才娶她?她心里却祈望,就这样和他拥抱下去,永远也不要停。

   在哈尔滨这座城市,只要深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浓烈的硝烟味,偶尔传来一阵长或者一阵短的枪声,街道上行人逐渐稀少,每个人的脸上都疲惫又麻木。

   宋远乔将她拉到饺子馆的外面,说:“筠庭,你等我回来。”

   湛蓝色的天空下,他的面孔显得很严肃。

   她绞着衣角轻轻地说:“可以不走吗?为了我留下来,或者带我一起走?”

   哈尔滨的气温仍然很低,她拉紧自己的衣领,夏天虽然快要来了,可是却又那么遥远。

   “筠庭,我必须离开这里,原谅我不能带你同行,因为以后的日子我将要流离失所、风餐露宿,那样的生活难以想象。”宋远乔的神情空旷而又遥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她的眼睛,对着远方的天空像是喃喃自语。

   “筠庭,如果我能将侵略者驱逐并活着回来,我一定娶你。”

   一只银戒指套住她的手指。

  时光过去,只剩下爱

   多年过去了。时光像手指间簌簌而去的水流,侵略者早已经被驱逐出去,宋远乔却始终未回来。她守着一枚戒指度过了小半生。这枚戒指为她避过了很多上门提亲的人,却没有为她避过那场灾难。

   她每天早上出去,被迫跪在那方小小的台子前,接受所有人的谩骂与羞辱。晚上一个人顶着星月扫着漫无尽头的长街。可是不管是怎样的逼迫,她都不肯将自己与宋远乔划清界线,也没有交出她与宋远乔之间的唯一信物。

   暴怒的父亲对着执意不肯交出戒指的女儿咆哮道:“已经这么多年了,他或许早已经死在异乡,可你还同一枚戒指纠缠,还要背负骂名到何时,你才肯死心?”

   就在她以为一生要被淹没的时候,她收到一封来自彼岸的信。看到宋远乔三个字,她竟然是那样的平静,他在信里粗略地诉说了他的经历。

   当年离开哈尔滨之后,他报考军校,中间经历过烽火,无数次与死神双手相握,一直到最后漂泊到那座岛屿。她经历过的那些艰难岁月,在他的信中成了无数个汉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在信的末尾说:筠庭,你等我回来。

   终于有一天,她被带到了宋远乔的身边。她看到他花白的发,他那深情而又迷惑的眼神,然后她看到他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她想像少女时那样对他笑,可是她的眼泪澎湃地落了下来。

   他丢掉手中的拐杖,将她慢慢拥到怀里,在一片寂静里他低下头轻轻地说:“筠庭,在对岸我常常做同一个梦——还是三月的哈尔滨,我看到当年奔逃的少年被你牵着手带回家。在梦里我并不知道那是我,然后我在心里想,这两个人真幸福。可是转眼梦醒,我才发现那是我,可我却无法回到你的身边。”

   他声音哽咽,眼睛中重新浮动着细碎的波光:“阮筠庭,我从来不知道那场战争会将我们分隔大半个世纪。那年离开的时候,因为怕太牵挂,所以很多话都没有和你说。我以为战争会很短,而我们的时间会很长,可是一个转身,很多人就因为战争而从生命里离开了。其实筠庭,当年我未说的话就是‘我爱你’,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未另娶,只等着回来找你。

  随光阴流过的几十年,阮筠庭觉得像一部未完待续的小说或电影,在宋远乔拥着她说“我爱你”的那个瞬间,终于画上句点。

   宋远乔的探亲之旅终于圆满,在他回去的那天,阮筠庭亲自送他离开。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她望着戒指,再看着宋远乔慢慢钻进离别的人群,慢慢成为黑点,她才蹲在地上任眼泪弥漫了整个眼眶。

   超越半个世纪的等待,随着流年被碾成了回忆。这些年她与宋远乔隔着海岸线,他们错过了彼此亲吻的机会,错过了在洪荒岁月跌撞走过时支撑对方的机会,错过了为彼此拔白发的机会……但她绵绵的情意,至少是他在这座城市最深情的眷恋。她不知道心与心之间最近的极限是什么,她只知道因为有爱,所以她与宋远乔凭借着一枚戒指、一句承诺而彼此异地相守了多年。

   后来的阮筠庭和宋远乔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彼此谁也没有再提结婚的话题。在他们的心里,那枚戒指就是彼此岁月里最珍贵的婚书。

  时光总会这样,靠近,因为某些原因而消逝,然后退场。一生辰光悉数被时光掩埋,却总有一些东西不会消失,就如同她手上这枚已经斑驳的戒指。让那些怀念的人就记得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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