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威尼斯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她和他的相遇。在春天,在水城威尼斯,她和他相遇。大水道里灰色的水在春天里发出一种诱惑的味道,几百年了,威尼斯像一个成熟的女人,越到中年越迷人起来。
她找不到自己棕红色的旅店了——她只记得它们有着神秘的火焰一般的哥特式的长窗,非常美,非常奢侈的那种浪漫的红,涂满了墙和屋顶。
然后,她遇到了他。
她用中文说着那个旅店的地址,很显然,她把对方当成了中国人,但他不是。
因为他那张清秀的脸写满茫然。
哦,是个日本人。
于是,她换了发涩的英语,表达着她的迷路。他微笑,露出日本男子特有的优雅,伸出手来,拉她上了他的船,半个小时之后,她看到了她的旅店。
第二天,她没有想到他来找她。
他有些羞涩,邀请她去喝咖啡,那是拜伦曾常去的一个咖啡馆,唤作佛劳瑞安。他说,在欧洲,能够保留住这种古旧就是最美的文化遗产,侍者会以拜伦曾经坐过这张椅子而自豪。
她想,这是她的艳遇呢,还好,对面的男子长得不错,而且看起来极有修养。她将在威尼斯待5天,这5天,她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快乐。
他们说了彼此的名字,她说的是自己的网名,一剪梅,真名她是不会告诉他的。而他说,我叫岩井,她想,日本叫岩井的男人大概有几万。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起游了圣马可大教堂——那是所有来威尼斯的人必游之地,这里被拿破仑称作“欧洲最美的客厅”,他们坐在那里听人们祈祷。
再后来,他们一起游了飞狮柱?总督宫?叹息桥?钟楼……
坐在600年历史的老咖啡店的软座上,一边享受小弦乐团演奏的同时,喝着30欧元一杯的“上等而昂贵”的咖啡。此生,大概是最后一次来威尼斯了,为什么不拼却一醉?为什么不任性地活着呢?
到最后一天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喜欢你,跟我回日本吧。
她亦有一点儿动心,但认定这只是艳遇而已,所以,她笑着拒绝,而且很抒情地说——我们做朋友吧,来个威尼斯之约,每年的4月,我们来威尼斯住5天,旧梦重温,就算老朋友聚会,怎么样?
真的吗?他问。
那一刻,她觉得是真的。
分手时,两个人紧紧地拥抱,也有伤感,此去经年,那种迷离和绝望只有自己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心动是绝望的那种心动,只有自己知道多么绝望。
她马上就要结婚了,是怕婚后再无如此浪漫的心情来威尼斯。
他告诉她,波伏娃和萨特每年都要来威尼斯聚会的。
她微微笑了一下,她不是波伏娃,她只是一个凡俗的女子,在威尼斯做了一场春闺梦而已。
上了飞机,还想着他挥着手,想着“明年4月10日,我在威尼斯等你。”
以为只是一场偶然的邂逅,以为只是一时说说而已,生活哪里能像这5天一样地精彩和诗意。
他曾经用蹩脚的意大利语为她唱《我的太阳》,而她穿行于那些河流里,在叹息桥下一声叹息,她不是他的太阳。
回国后很快结婚生子,她过着忙碌而踏实的生活。7年之后,孩子上了学,她成了有钱有闲的女子。
她想起了威尼斯。
7年前的威尼斯,她轻易说出的话,仿佛一分钟也不能再等,看看日子,却早已经过了4月,是5月了,马上又笑自己,怎么可能?年轻时说的约定,只是任性又无意的约定,怎么会去践行呢?
5月就5月吧。
7年过去,却仍然是那个威尼斯,更素朴也更华丽,更古老也更怀旧,连那祖传小店的胖老板娘都没有变。
她恋旧,所以,选择了旧旅店。
那老板娘嚷起来,天啊,怎么可能是你?一剪梅,你终于来了。
她惊住——纵然这老板娘记性好,也好不到记得她的名字和她并不出众的长相吧?
老板娘几乎是扑过来,你来晚了,他刚刚走。
谁?谁刚刚走?
岩井。他每年4月10日都来,住上5天,看一场歌剧,去咖啡馆喝茶,等你,然而,你不曾来过……
那一刻,她由脚底升起一股寒流,无比地冷,冷到浑身哆嗦——他居然把随口说出的诺言当了真!
感觉眼睛有些涩,为自己许下诺言却没有践行,为自己的年轻,也为他真的来过,从日本到威尼斯,不算近,但他却真的每年都来,来等她。
除了他叫岩井,她居然没有他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
她知道,明年,明年的4月,她一定会来威尼斯的,无论有天大的事,她也要来威尼斯!
这是整整一年的等待,为了等待这年的4月,她觉得自己都老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那是她一个人的威尼斯。
这次,是她先来。
她买了几款米兰的春装,新款,花费不菲,8年之后,她已经三十多了。
镜子里,是一个风韵的少妇,红唇像奔腾的火焰。她不是等待自己的情人,她是在等待一个约定,她已经失约7年,不能再失约了。
但他没有来。
他居然没有来。
整整5天,她留恋在他和她曾经一起游过的那些旧地,想不出他不来的理由,也许终于绝望了,所以,也结婚了,所以,也和她一样,终于想过一些烟火生活了。
临走那天,老板娘喊她,一剪梅,电话,你电话。
她的心狂跳着扑下楼去,是他,是他!
不,不是他。
是他妹妹。
那个女子说,哥哥让我给威尼斯打个电话,也许有个女子在等他。
你哥呢?
去世了,从去年冬天一直病着,一直想来威尼斯,但身体已经不允许……
这太像电影,太像一个故事,居然都不像真的,她恍惚间上楼,看着那些红色的长窗,多像燃烧的火焰,一跳一跳的,在心里,在梦里。
这世上,原来有一种爱情是不能说的,不能忘怀的,哪怕短暂到仅仅几日,也许,恰是一生不能忘记的花朵——虽然开在谷底无人知,虽然过几天也许就开败了,可是只有它们自己知道,它们努力地开过。
她知道,以后每年4月,她必来威尼斯——在花开的季节,她将穿行于那些旧街巷,在前尘旧事中,追忆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年冬天,排里分来了几个山东籍新战士,丑兵是其中之一。丑兵——他叫王三社,真是丑得扎眼眶子。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找连长闲聊,想让连里把丑兵调走。不料连长把眼一瞪,训道:“干什么,你要选演员?我不管他是美还是丑,到时候能打能冲就是好兵!漂亮顶什么用?能当大米饭,能当手榴弹?”
然而,对丑兵的嫌恶之感却像疟疾一样死死地缠着我。
丑兵偏偏缺乏自知之明,他对任何事情都热心得让人厌烦,口齿又不太清楚,常常将我姓郭的“郭”字读成“狗”字,于是我在他嘴里就成了“狗”排长。这些,都使我对他的反感与日俱增。
不久,春节到了。省里的慰问团兴师动众来部队慰问演出。政治处就让我们连派十个公差去当临时服务员。我立即挑选了九个战士,命令他们换上新军装,打扮得漂亮一点,让慰问团的姑娘们见识见识部队小伙的风度。就在我进行“战前动员”时,丑兵回来了。一进门就嚷:“‘狗’排长,要出公差吗?”他这一嚷破坏了我的兴致,我愤愤地说:“什么狗排长,猫排长,你咋呼什么!”他的嗓门立时压低了八度:“排长,要出公差吗?我也算一个。”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你靠边稍息去。”
“要出公差也不是孬事,咋让靠边稍息呢?”丑兵不高兴地嘟哝着。
我的兴致被他彻底破坏了,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快,随口揶揄他说:“你瞎咕唧什么?什么事也要插一嘴。你去干什么?去让慰问团看你那副漂亮脸蛋儿?”这些话引得在一旁的战士们一阵哈哈大笑。和丑兵一起入伍的小豆子也接着我的话茬儿说:“老卡(他们称丑兵为卡西莫多)——你这叫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你呀,还是敲钟去吧!”
战士们又是一阵大笑。这一来,丑兵像是挨了两巴掌,本来就黑的脸变成了青紫色,他脑袋耷拉着,下死劲将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半个脸,慢慢地退出门去。
有一阵子,排里的战士们都在衣领上钉上了用白丝线织成的“脖圈”,红领章一衬,怪精神的。
有一天中午,丑兵竟然也戴上了脖圈,这是什么脖圈哟!黑不溜秋,皱皱巴巴,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哎,老卡同志,”小豆子用筷子指指丑兵的脖圈,说道,“这是艾丝米拉达小姐给你织的吧?”
丑兵的眼睛里仿佛要渗出血来,他把一碗豆腐粉条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小豆子脖子上,小豆子“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我把饭碗一摔,对着丑兵就吼道:“王三社!把脖圈撕下来!”
他瞪了我一眼,慢慢地解开领扣,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
“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那副尊容,臭美!”我还觉得不解气,又补充上一句,“马铃薯再打扮也是个土豆!”
他仔细地拆下脖圈,装进衣袋。丑兵开口说话了:“脖圈是俺娘给织的,俺娘五十八了,眼睛还不好……”他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两个肩膀一个劲地哆嗦。多数人都把责备的目光投向小豆子,小豆子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来,伸着个大红脖子,活像在受审。
五一劳动节晚上,全连集合在俱乐部开文娱晚会。晚会临近尾声时,小豆子对着几个和他要好的老乡挤挤眼,忽地站起来,高声叫道:“同志们,我提议,让我们的著名歌唱家王三社同志给大家唱支歌,好不好?”
“好!”紧接着是一阵夸张的鼓掌声。丑兵把脑袋夹在两腿之间,一动也不动。小豆子对着周围的人扮着鬼脸,又伸过手去捅捅丑兵:“哎,歌唱家,别羞羞答答的。不唱,给表演一段《巴黎圣母院》怎么样?”
丑兵像根木桩似的立起来,大踏步地走到台前,抬起袖子擦了两把泪水,坚定地说:“谢谢同志们的好意,我表演!”
他说:“当卡西莫多遭受着鞭笞的酷刑,口渴难挨时,美丽的吉卜赛姑娘艾丝米拉达双手捧着一罐水送到他唇边。这个丑八怪饮过水之后,连声说着‘美!美!美!’”丑兵模仿着电影上的动作和腔调连说了三个“美”字,“难道卡西莫多在这时所想的所说的仅仅是艾丝米拉达美丽的外貌吗?”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当艾丝米拉达即将被拉上绞架时,丑八怪卡西莫多不顾生死将艾丝米拉达救出来,他一边跑一边高喊‘避难!避难!’”丑兵又模仿着电影上的动作和声音连喊了两声“避难”,“难道这时候卡西莫多留给人们的印象仅仅是一副丑陋的外貌吗?”
丑兵说完了,表演完了,木然地站着。满室寂然无声,听得到窗外的树叶在春风中哗哗地响。没人笑,没人鼓掌,大家都怔怔地望着他。我的脸上一阵阵发烫,偷眼看了一下小豆子,只见他讪讪地涎着脸,一个劲地折叠衣角……
那次晚会之后,丑兵向连里打了一个很长的报告,要求上前线。
丑兵被批准上前线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使劲地摇着,一边笑,一边流眼泪。我的双眼也一阵热辣辣的。
我写了几封信给前线的战友,向他们打听丑兵和小豆子的消息。
终于,小豆子来信了。他双眼受伤住进了医院,刚刚拆掉纱布,左眼已瞎,右眼只有零点几的视力。他用核桃般大的字迹向我报告了丑兵的死讯。
丑兵死了,我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心在一阵阵痉挛,我的丑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多么想对你表示点什么,可是,这已成了永远的遗憾。
小豆子写道:……我和三社并肩搜索前进,不幸触发地雷,我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到被人背着慢慢向前爬行。我大声问:“你是谁?”他瓮声瓮气地说:“老卡。”我挣扎着要下来,他不答应。后来,他越爬越慢,终于停住了。我意识到不好,赶忙喊他,摸他。我摸到了他已浸湿了血的衣服。我拼命地大喊:“老卡!老卡!”他终于说话了,还伸出一只手让我握着:“小豆子……不要记恨我……那碗豆腐……炖粉条……”
他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1
桑桑将一个纸盒递给苏木,苏木淡淡接过。打开,里面是两条小蚕。7月里的小蚕已经有了白白嫩嫩的模样,桑桑说,这两条送你。
事情始于两个星期前,语文老师突然心血来潮布置了一道暑假作业,让每个人交一篇养蚕日记。当然,老师曾偷偷把苏木叫到一边告诉他,这道作业对苏木这样成绩优秀的学生是可以免除的。
苏木笑,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能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了。
而现在,桑桑执意要将那两条蚕塞进苏木的怀里。桑桑说:这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壮的两条哦。苏木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桑桑,桑桑讲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头稍稍抬起,从苏木的角度看过去,那嘴角显得有些轻佻,苏木始终觉得这般神情很是倨傲。
果然,桑桑再度开口说的话让苏木瞬间捏紧了拳头,桑桑说,苏木,我知道你家穷,所以特地多买了一份来送你。
桑桑说的是事实,对苏木来说用5毛钱购买两条蚕的确已经算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平日里,每一个5毛钱的花销他都需要反复地斟酌一番,这是他的隐晦,而现在桑桑让那些小心地蛰伏于心底的东西一下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苏木只能咬着牙忍住眼前的阵阵泛白。在这一刻,苏木对桑桑是有恨的,即使他知道桑桑是无心的。
苏木捏着盒子机械地转身,刚走了几步,突然又被桑桑截住了去路,桑桑在书包里一阵倒腾,找出一大包桑叶。接着不由分说把苏木拖到了树荫底下,打开塑料袋认真地分着桑叶,你一片,我一片……
2
整个暑假,苏木都和那两条小蚕在一起,看着它们日渐壮硕?结茧?化蝶?产子。苏木将它们每一天的变化都做了记录,苏木觉得和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夏天总是意义非凡的。苏木的日记将一场培养耐心和爱心的活动推到了关乎生命和思考人生意义的高度,所以那个胖胖的语文老师无比欣慰地说:苏木,你真的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为优秀的。
来年,苏木果然不负众望以全校最高分考进了一所重点大学。
那所大学有一个著名的湖叫做未名湖,著名却又叫未名,想来有些好笑,而此时苏木正低着头踩着泛青的石阶将那段短短的道路走得异常虔诚。苏木从来都是知道的,连5毛钱都要计划着使用的家庭是供不起他读任何一所大学的。7月里,柳絮漫天的光景,去那所学校走一遭便成了苏木心心念念要完成的一场仪式。
然而,一个月后班主任居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有一家大公司决定资助3名贫困大学生,苏木的名字也在其中。
关于这场捐助,各家电视台出动了好些记者。主席台上,苏木远远看见坐得端端正正的桑桑,她朝苏木眨眨眼睛,一副熟稔的模样。
理着平头的企业家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匆匆赶来,在见到桑桑的时候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清了清嗓子他说,今天是为了庆祝我的宝贝女儿考进重点大学,所以特地选择以这样别开生面的方式来作为纪念。
人群里闹哄哄的,混乱中未及细想的苏木也被推上了主席台,然后桑桑将一个包着助学金的红包递给他。于是,苏木无端地想起了那年夏天,桑桑硬是要将那两条小蚕塞进他怀里的夏天。苏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交集总是处在两手交付的那个时刻,7月的灼热蒸腾的阳光让她的授与他的受皆变得重若千斤。
3
桑桑和苏木考在同一所大学,却不是同一个系。苏木被同系的一个女生追,那个女生有着圆圆的脸和笑起来弯弯的眉眼,见到苏木时总是显得有些扭捏,害羞时常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木本是不喜欢这些的,只是那天桑桑来找苏木,苏木便一把拉过了那女孩子,苏木说,桑桑,这是我女朋友。
不过这场始于莫名其妙的感情很快就结束了,短短3个星期,让苏木觉得有些错愕和迅雷不及掩耳。女孩子说:苏木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我爸爸公司的周转要靠桑桑父亲帮忙。
苏木转身,看到立于人后的桑桑。彼时的桑桑已经出落成越发出众的女子,从人前走过便能激起眼底的那片华光,惟有苏木对其还能视而不见。
关于那个女朋友的片段,仿佛是一场闹剧,被两个人齐齐剪去。苏木和桑桑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17岁那年夏天,她自说自话,他任由她自说自话,她骄纵,他骄傲。
苏木拿到一等奖学金的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说,你妈的病又有反复了。苏木收拾东西准备赶回去,桑桑坚持一定要跟去。苏木随她,他已经无心再坚持与她有关的那份坚持了。
苏木家很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苏木的父亲搓着手让桑桑坐在家里惟一一只不瘸腿的凳子上。院子里飞起一只鸡直直地扑向桑桑,桑桑吓得跳了起来,而苏木只是僵直身子冷冷地立于一边。
从苏木家回校后,桑桑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面对如此贫瘠的景象,那个骄纵的女孩子终于还是害怕了。
4
有时候苏木会奇怪,为什么他的那些好运,总是会或多或少地和桑桑牵扯在一起,比如今天,桑桑那个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父亲从百忙之中亲自拨冗来找他了。他递上一张10万元的支票说,桑桑要出国了,你只要保证以后永远不要联系她,就可以将这张支票拿走。
苏木看了看,再看了看,随之将其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桑桑走的那天,苏木的母亲正在医院里进行心脏搭桥手术,有了10万块钱很多事便都可以就此不同了。他可以有一个健康的母亲,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段没有桑桑纠缠和骚扰的安稳的大学时光。
苏木的大学4年过得的确稳妥,努力学习力争上游。4年里他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
知道事实真相已是多年以后。
原来那个精明的商人用10万块钱买下的是两个人的承诺。对于桑桑,只有她答应出国留学,苏木才能拿到那笔用于母亲手术的救命钱。
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当事实真相揭开的时候,长大后的他们已经能够拥有足够的担待,甚至还能怀着从容笑意。桑桑挽着她的未婚夫,温婉淡定,全无少年时的痴狂,而苏木只是这样地笑着,至于云淡风轻里,是否有些悲凉,外人已是无从知晓。
苏木回想起桑桑父亲的那些话,终于明白他们无法在一起,真是缘于他的不够好。那年的他还不够好,配不上对他那么好?那么好的桑桑。只是谁又能懂少年时,他以那般倔强的姿态立于她的面前,怎么能说不是因为一份最初的在意呢。
后来,苏木听到一首很老的歌,却硬是将那首歌听得百转千回: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有见过你的人怎会明了……
眼前一片模糊,17岁的夏天,那些往事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