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婚姻拒绝“作弊”
大学校园婚姻既享受了人生,又没影响学习,还体验了一把前卫新潮的感觉,可谓一举三得。但是长沙一位大学生,却因守护自己的校园婚姻,付出了惨痛代价……
一举三得的大学生
田峰的家在湘西一个偏僻山村,幼年丧母的他是家中老幺,为确保他能跳出农门,他的父亲到矿上挖煤,姐姐和哥哥先后辍学外出打工。2006年夏,田峰不负众望,收到了长沙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面对父亲日益苍老的面容和整日辛苦的哥姐,他从学费中抽出一半的钱留给家里,把自己暑期挖药材换来的钱添了进去,向家人承诺:进入大学后就要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再用家里一分钱。
田峰学的是工科,上课和做实验是最主要的学习方式,他很快就适应了。从家里带来的生活费还没用完,他很快就有了收入。他先是做家教,用最拿手的物理和化学辅导中学生。第二学期起,家长将他的家教费涨到了每小时30元,他的月收入达到了上千元。自强自立的他被评为校园“先锋学子”。
夏紫伦与田峰同班,是位来自苏州的漂亮姑娘,田峰自我奋斗的精神打动了她的芳心,她主动与田峰走近了许多。但田峰对此颇为犹豫,他怕自己难以负担日益物化的爱情消费,与夏紫伦的关系若即若离。升入大三后,田峰得到了一家电力研究院比较固定的兼职工作,收入高于家教而且稳定。钱壮人胆,田峰自信地与夏紫伦迅速进入了热恋状态。
田峰发现,不少同学成双成对在外租房同居,小日子得异常滋润,他不禁有些心动。2007年五一节过后,他向夏紫伦提出同居,可夏紫伦坚守防线,声称不做“地下工作者”。田峰一笑:“我们结婚吧,结了婚就可名正言顺住在一起了。”夏紫伦吃了一惊,满脸通红地说:“瞧你的猴急样,我们还是学生,怎么结婚啊”田峰笑着说:“拜托,你太落伍了,大学生结婚早就解禁了。”
田峰所言不虚。继2002年国颁布新的《婚姻法》、放宽结婚登记条件后,2005年教育部又出台了修订过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删除了禁止在校大学生结婚生育等内容。新规定在当年9月1日开始执行,达到法定年龄的在校大学生结婚不再被禁止。
听了田峰的一番解释,夏紫伦低头不语,她毕竟是女孩,顾虑重重啊。见她半晌不吭声,田峰一再软语相求,发誓自己会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夏紫伦毕竟深爱着这个品学兼优的男孩,加上她心中还有一个小九九:校园恋人多半毕业就分手,她不想与田峰分开,也许有了婚姻这把锁,露水情缘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复权衡后,她答应下来。
2007年暑假,夏紫伦没有回老家,而是和田峰一起留在长沙,一边打工,一边做着结婚的各种准备。暑假期间,两人谎称要在市里买房子,从校保卫处把各自的户口领出来,到街道办事处领取了结婚证。然后,他们拿着结婚证去了一趟黄山度蜜月,回校后,像模像样地过起了夫妻生活,日出上学,日落回家,携手出入,琴瑟相和。田峰不免得意,这样既享受了人生,又没影响学习,又玩了把前卫的感觉,一举三得。他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太成功了。
校园婚姻也滋润
田峰和夏紫伦结婚的事,既没告诉同学,也没告诉家人,按田峰的说法,上大学后没有再找家里要钱,结婚更不能要。他叮嘱夏紫伦:“等我们毕业参加工作了,再双双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他做个鬼脸:“我们再带个Baby回去,老人家要乐疯了呢。”夏紫伦红着脸赏给他一顿粉拳。
为了给夏紫伦一个完整的家庭生活,田峰在离学校不远的花园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是一居室,但建筑面积达到了60平方米,客厅很大,有宽敞的厨房和卫生间。房子是经过精心装修的,家用电器、厨卫用品一应俱全。小两口买了些生活用品,在卧室里挂起大幅的结婚照,挂了几串拉花。看着布置得像婚房一样的房子,他们心里美极了。田峰信誓旦旦地对夏紫伦说:“你等着吧,用不了几年,我就让你住上比这大得多的房子!”
可压力也接踵而来。房子每月租金要700元,除去生活费和水电费、网费、煤气费,田峰兼职赚来的钱每每还未到月底就所剩无几。而他为了给夏紫伦一种浪漫有情调的生活,经常送她鲜花,请她吃牛排、肯德基,有时还约同学来家里聚餐……田峰很快体会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
时间长了,两人已婚的事被同学们知道了,纷纷嚷着要他们请客。田峰硬着头皮,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找人借了钱,在一家有点档次的酒店摆了几桌。可回到家里,他只能看着同学们送的几个布娃娃苦笑。
初婚就进入经济窘境,甚至欠了别人的债,田峰很不好受,暗自责怪自己盲目成婚太不理智。初秋的一天,下午课后下起了雨,寒气逼人。田峰参加一个社团活动要晚点回来,夏紫伦穿得少又没带雨伞,就把自行车放在出租车上回了住处。田峰晚上回来听说此事后,生气地说夏紫伦是娇小姐不会过日子。夏紫伦委屈地掉了泪:“今天我不打出租,明天感冒了不得花更多的钱吗?打一次出租就说我不会过日子,有那么严重吗?”田峰无言以对。
思来想去,田峰重操旧业做起了家教,一揽就是3家,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虽说比较辛苦,但月收入达到了2000元,再加上夏紫伦家里给的生活费,每个月的开销总算持平了,田峰心里松了口气。
为了有更多收入,野心勃勃的田峰又租下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冷饮店,并找了一个女孩站柜台。他一时身兼多种角色——学生、丈夫、老板、家教老师,很累很辛苦,但他觉得很充实很自豪。
2008年春节,夏紫伦带着田峰一同回杭州。田峰是第一次去夏紫伦家,两人商定,结婚的事不要在父母面前露出马脚。夏紫伦的父母都在政府机关工作,父亲还是某部门的局长。他们很欣赏田峰的能力,但对他的家庭背景不以为然,觉得他完全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千金。只是碍于女儿的情面,他们才对田峰热情相待。敏感的田峰哪能看不出岳父母的心思?他目睹岳父母家优越的生活现状,心里无形中添了自卑和压力。正月初三,田峰就找了个借口先返校了。
夏紫伦过完暑假,喜滋滋地告诉田峰一个消息:她的父母已经为她找好了工作,只等她一毕业,就可回杭州上班了。夏紫伦和他开玩笑说:“现在就业压力大,毕业后你就跟我回杭州混吧,我父母就我一个,不如你当上门女婿算了。”
田峰苦笑两声,心里很不舒服,自强自立的他才不愿意跑到外省去寄人篱下呢,他的理想是毕业后留在长沙,这样也方便照顾年迈的父母。如果夏紫伦毕业后真的回了杭州,那不是与他要两地分居了吗?田峰突发奇想:如果夏紫伦能考上本校研究生,不就可以暂时留在长沙了吗?他们的校园婚姻也暂时稳定了。
可是夏紫伦能放弃父母找好的工作,重返苦海去读书复习考研吗?
“作弊智囊团”栽了
田峰发挥自己能言善辩的特长,对夏紫伦说了一大堆考研的重要性,让她在晕晕乎乎中去校研究生院报了名。他连忙买来相关复习资料及模拟试题,助她加入到考研冲刺的复习大军之列。2009春节,夏紫伦没回杭州,留校埋头复习。她的父母见她有志考研,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阻止她。
巨大的压力让夏紫伦偶尔会无所适从。这天,她实在看不进书了,打起了退堂鼓,嘟着嘴巴埋怨道:“人家考研,从读大一时就开始准备了,我临时抱佛脚,哪能考得上?我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承受不了考研失败的……呜呜呜……”话未说完,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田峰好不容易劝住了女友,心里也打起了鼓:考研的难度不小,不啻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万一她考不上,他的计划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时,有同学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一个叫做“考研作弊网”的网站里有许多考试作弊的高超手法,建议他去学习学习。田峰上了该网站一看,不禁叹为观止,里面不仅有形形色色的考研作弊方法,各种成功与失败的案例,还有叫卖高科技作弊工具的业务员。田峰当即决定采用高科技作弊方法助夏紫伦一臂之力:在她身上安装无线电作弊设备,由他在幕后找人弄答案,再传递给她。
田峰辞了家教,转让了冷饮店,一门心思为妻子考研的事忙碌起来。2009年寒假,他让夏紫伦独自回杭州,他来到长沙电子一条街,花2450元钱购了全套的无线电作弊设备,其中包括状若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微型耳麦、对讲机、无线信号发射器、接收器、音视频线等设备。店老板帮姚源作了现场调试,确认信号无线发射的传输距离达到500至1000米。
紧接着,田峰还找到好友兼学长刘某、王某,与他们共同组成“考研智囊团”,答应事后每人给他们五百元,三人还分了工,分别负责政治、数学和专业课。成绩优异、已经毕业的刘某、王某把这件事当成了好玩的成人之美的事,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触犯了法律。
当田峰兴冲冲地告诉夏紫伦,说他组建了一个“考研智囊团”时,夏紫伦紧张地说:“这样兴师动众,会不会出事?”田峰洋洋得意地说:“凭我的头脑,肯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夏紫伦在试用了无线电设备后,朝田峰竖起了大拇指,奉上一个热烈的长吻!因为这套设备实在太先进了:摄像头、耳麦、对讲机都是微型的,戴在身上,根本不会引人注意,而且它们全部采用无线发射信号传输信号,有点像电影《007》里的装备。
2009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统一考试定于3月22日至24日进行。夏紫伦的考场设在另一所高校里。考前两天,田峰就去考察了考场,并在距考场600米的酒店预订了房间。为了作弊方便,田峰还给夏紫伦选购了一件黑色风衣。考试的前一晚,田峰带着“智囊团”与夏紫伦在酒店预订的房间会面,详细商讨了作弊细节,并手把手教她使用摄像头及耳麦,再三叮嘱她在考场内一定要从容镇定,胆大心细。
3月22日上午8时30分,考试正式开始。夏紫伦拿到试卷后,按田峰的要求打开微型摄像头,对考题进行摄像。大约3分钟后,田峰通过对讲机告诉她:“试题看不清楚,你可能把摄像头放歪了,请重新操作一次。”
夏紫伦如法炮制,大约5分钟后,摄像头就没有信号了。她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望着试卷发呆了一会儿,然后忐忑不安地答起了题……
狡猾的狐狸斗不过高明的猎人!开考后,田峰的智囊团在宾馆内打开手提电脑及对讲机、无线信号接收器、音视频线,开始接收夏紫伦从考场里发出的信号。这时,在该校考点监测的无线电管理委员会“空中警察”捕捉到这一可疑的电子信号,随即报警。警方顺藤摸瓜,很快找到酒店,将田峰等三人控制。对于“内鬼”夏紫伦,警方为不干扰其他考生考试,等首场考试结束后将其抓获。
2009年4月2日,田峰、夏紫伦因涉嫌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被长沙警方刑事拘留。而刘某和王某,警方认为他们尚未开始解题,并未构成犯罪事实,遂对其批评教育一番,将其释放。
明天律师事务所张磊中律师说,这对糊涂情侣已经触犯刑法,“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一般可判三年以上徒刑,不过考虑到两人并没造成大的社会危害,可能会从轻判处半年到一年的有期徒刑。
狱中的田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痛哭流涕地对办案警官说:“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夏紫伦从办案人员口中得知,田峰极力鼓动她考研是暗揣私心时,她恍然大悟,恨恨地表示:“以前我是被他的勤奋上进所吸引,现在看来,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与他离婚!”
去年暑假,我作为志愿者参加了“种太阳”关爱留守儿童的暑期实践活动。
我和同学们来到一个叫罗店的小镇。那里有很多的留守儿童,我们辅导孩子们做功课,也和他们一起做游戏,更重要的是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
在那里,我认识了12岁的阿强。他的爸爸妈妈在广州一家水站打工,即使是过年,也很少回来,只留下阿强与七十多岁的爷爷在一起生活。阿强比其他孩子更沉默,嘴唇紧紧地闭着,眼睛清亮得像远天一湾清清的湖水,但眼神空茫无助,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忧伤和落寞。
走进阿强家的院子时,我一下子愣住了:土墙坍塌,石头土块随意散落着;荒草萋萋,像发了疯一样兀自繁茂着;院子的中间有一块如巴掌大小的菜园,种着几棵向日葵,稀稀疏疏,如病中的少女,孱弱不堪,有气无力。
进到屋里,屋子并不大,墙壁被烟熏成了黑褐色,仿若一张泛黄的照片,印记着时光萧瑟而又黯淡的容颜。屋顶罩满了烟尘丝,纵横交错,状如蜘蛛网。几件简陋的家具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碗筷杂乱地堆放在一个白铁盆子里。我的心好像突然间坠入无底深渊,很沉很沉。
见我进来,阿强从凳子上弹起来,嘴巴张成了圆圆的O型,但仍然不说话,只默默地从墙角拖过一张木凳,用袖子在上面用力地擦了几个来回,努了努嘴巴,示意我坐下。
我道了谢,刚刚坐下,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排山倒海般地涌进鼻腔,我一阵晕眩,几乎窒息。于是,站了起来,说:外边的阳光多好,打开窗户吧,我们也去外边晒晒太阳吧。
阿强仍然沉默着,听话地搬了木凳,把窗户打开了。我牵着他的手,来到院子里,目光落在那几棵模样清瘦的向日葵上。
我笑了:啊,一定是阿强种的了。阿强真的很能干啊!
阿强轻轻地点点头,嘴角浮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流星划过苍茫的天际,瞬间陨落了。
我说:阿强,种下去还不够,还得管理呢。来,找把锄头,咱们一起给你的向日葵们除除草吧。
阿强的嘴巴紧紧抿着,转身进了屋里取了锄头递给了我。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锄着杂草,生怕伤到了那几棵纤细的向日葵。阿强懂事地把杂草拢在一起,跑跳着扔到了院子外面。
十分钟后,小菜园里的杂草不见了,显得清清爽爽。
“阿强,荒草实在太多了,长得又特别茂盛,它会与你的向日葵们争夺营养的,我们干脆也把它们除掉吧。”说完,我便动起手来。阿强还是不说话,只是很努力地拔着那些杂草,为了拔一棵最粗壮的蒿草,他仰面摔倒了,两只小脚丫斜斜地伸向空中。
看到他滑稽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强也笑了,笑声清脆,像风中一串串清脆的铃铛声,我们的笑声愉快地在风中打着旋儿,回荡着,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甜蜜愉快的味道。这时,阿强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头和脸上闪着耀人的光泽。
整个上午,我们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也累得够呛,腰身松松垮垮,浑身像要散架一般。我喘着粗气,说:把杂草除干净,你才能种上一些有用的东西,它们才会在阳光下蓬蓬勃勃地生长。
阿强默默地点点头。
几天后,当我再次踏进阿强的家,发现院子里的地已经翻过了,我笑着感叹道:啊呀,真是了不得了,阿强竟然这样能干!准备种些什么呢?
阿强羞赧地一笑:向日葵。
“为什么不种些蔬菜呢?”我不解地问。
阿强仰起小脸,“向日葵开着金黄色的花朵,跟着太阳转,像人的笑脸。好美!”一口气说这么多,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喜欢向日葵。我喜欢它的性格,不管长在怎样的环境里,总是尽情地张开笑脸,忘我地绽放笑颜,追随着太阳,顽强地生长,生长……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株向日葵,让阳光洒满我们心灵的每个角落。”
阿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天后,我又走进了阿强的家。屋子里干净整洁了许多,灰尘不见了,蛛网状的尘丝也不见了,那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了。阿强的爷爷正好在家,老人家瘪着没有牙齿的嘴,对我说:姑娘,自从你们来后,我的孙子好像变了一个人,特勤快。
下午,我买来几袋大白粉,和几个同学把阿强的家粉刷一新,最后,我们又用白纸把顶棚糊了一遍。阿强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进飞出,忙着给我们递东西。屋子虽然不是特别白,但显得亮堂多了。
阿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也常常跑来找我,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广州大吗?越秀区漂亮吗?”我打开电脑,找到广州的图片,阿强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安静了下来,眼角滚出了点点泪珠。
我掏出手机,递给他,“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阿强感激地看我一眼,接过手机,很快电话接通,“妈妈!”阿强刚刚叫了一声,对方说:“阿强,妈妈这里忙,正给人家送水呢。你要听爷爷的话。”电话便匆匆挂掉了。
阿强放下手机,“哇”地哭出声,跑了出去。
在镇里的池塘边,我找到了阿强。他静静地坐着,并不开口。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指,“姐姐,你看!”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池塘的另一边,有大片的向日葵,每一棵都茁壮挺拔,金黄色的花朵怒放着,闪着耀眼的金光。“姐姐,我也要做一株向日葵,因为我的心中有了阳光。”看到阿强如向日葵般灿烂明亮的小脸,我欣慰地紧紧把他拥在怀里。几天后,暑期活动结束。阿强拉着我的手,来到他家的院子里,那些向日葵已明显壮实了许多,迎着风刚刚吐蕊,沐浴在迷人的阳光下,绿宝扇一般的叶子自由舒展着,煞是可爱。阿强笑着说:姐姐,等它们成熟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寄一包葵花子。我笑了,眼泪却酣畅淋漓地流下来,在朦胧的泪光中,我仿佛看见一棵向日葵,张着笑脸,在追随着太阳顽强地生长,生长……
16岁那年,我在杂志上发表了文章,有一个邻城的男孩写信给我,说,好喜欢你的文字。那是我第一次从一个异性那里,得到这样真诚的赞美。我的心,立刻像那娇羞的莲花,无限温柔下去。于是便开始了书来信往的日子,把那心底最细腻的一份情思,悄无声息地写在纸上,附在美丽的邮票上,而后投进丁香树下绿色的邮筒里。那是最美好的一段年少时光吧,我的心里,充溢着欣悦和羞涩。少女的所有忧伤和欢喜、晦暗和明亮,第一次,在一个男孩子面前,花儿一样,带着初恋特有的甜蜜和清香,一瓣瓣绽放开来。
有一天,在信里,男孩子说:我们见面好吗?你来,或者我去。我握着信疯跑到操场高高的看台上,而后再一步步往下走。我终于体会到那种眩晕的感觉了,它那么真实地环绕着我,就像云朵偎依着霞光,光芒让它们无处可逃,亦不想去逃。路过一个楼梯口的镜子时,我无意中一瞥,看到的,不仅是脸上少女的红晕,还有一个衣着朴素戴了眼镜的笨拙而又毫无灵气的女生。那才是真正的我,一个除了写字再无优点可以展露的女生。文字里的我,不过是梦里渴盼的,那个有许多人喜欢的完美女孩。可是,偏偏,除了妈妈,再无人说过我是美的。老师们总是说:你这样平凡的女孩,如果不好好学习,还能做什么呢?周围的女孩子也说,看安是一个多么平淡无奇的人啊,她连唱歌都是拙劣的呢。
但我还是在男孩一次又一次的请求里,回信给他,说:好,我坐车去你的城市。信寄出去的那一刻,我便开始搬出自己所有漂亮的衣服,一件件地用清水洗,去掉那些折叠的痕迹。我又带上自己攒的钱,去眼镜店,悄悄为自己配了隐形眼镜。店主是个温和的女人,她看着我额头新冒出的旺盛的痘痘,柔声说:你这么小,戴隐形眼镜对眼睛不好的。我低头不语,只是哗哗倒出大堆的零钱,一个个数好了,转身便飞快地跑掉了。回家后妈妈看着我洗好的衣服,揉揉我乱蓬蓬的头发,说,什么时候安这么勤快了呢?我闻着衣服上太阳的香味,突然便笑了,我昂头冲妈妈撒娇,说,安真的变了吗?妈妈也笑,说,是啊,安16岁了,比以前更可爱乖巧了呢。
是妈妈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充满了喜悦和信心。我想起那件从没有勇气穿出去的蕾丝花边的公主裙,想起可以与之搭配的浅粉色凉鞋,还有能够将头发松松挽起的紫蓝色丝带。或许,它们会让那个丑小鸭漂亮起来吧,我想。
就这样坐上了去邻城的汽车,躲在车厢角落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将从妈妈梳妆台上偷偷拿来的一管口红,涂了又涂,擦了又擦。最后,是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惊讶地看过来的眼睛,才手足无措地将口红放起来。但还是因为慌张,一道难看的红色污痕,赫然出现在洁白的裙子上。我拼命地擦啊擦,但那痕迹,却是愈来愈明显,直至最后,我终于难过地决定放弃。那时,车也慢慢地开进邻城的小站。我在小站的门口,看见一大堆来接站的男人女人,一脸的慵懒,亦一脸的灰尘。这只是一个灰蒙蒙的小城,并没有男孩信里描述的枝干苍劲的法国梧桐和干净清爽的青石板路,而他说过的那些沿街叫卖花儿的女子呢,怎么也全然没有痕迹?我坐在车里,看到眼睛疼了,才终于相信,他没有来,亦不会来了。因为,他或许根本就是一个比我还要自卑的男生,他撒了谎,却不像我有勇气来面对那些善意的谎言。
悄悄地回到家,母亲正在帮我整理卧室。她依然笑着问我,安今天在学校补习功课开心吗?我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妈妈,无声地哭了。过了许久,妈妈才回转身,温柔地问我:看见你配了隐形眼镜,是不是因为不舒服,就后悔了,所以想哭?我没有抬头,只是哽咽,说,妈妈,安在没有读大学以前,再不会因为美,戴隐形眼镜了。妈妈便拍拍我的脑袋,笑道:可是不戴眼镜的安的确漂亮呢,妈妈相信你今天一定是班里打扮得最美的女孩子,对不对?没有人比我们安,更像是公主呢!
后来有一天,我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管崭新的美宝莲的唇彩,还有一副小巧的隐形眼镜盒。我摘下笨重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戴上隐形眼镜,又对着镜子,淡淡地涂上一层唇彩,那个素朴的我,立刻变得鲜亮润泽起来。那一天,我18岁,即将进入大学,收到的这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是妈妈送的。她在字条上说,安,今天,你终于长大,不必再那样卑微和自怜,亦可以,勇敢无忧地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和美丽。
那个曾经自卑到试图用别人的称赞来鼓励自己的女孩,终于长大到可以拥有一管唇彩的年龄。而成长中的苦涩与疼痛,就这样在时光里,轻烟一样,从容自然地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