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梦醒来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铺上。
尽管,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闪烁着不曾完全褪去的温度;尽管,慵懒的四肢依旧纠缠着反复的倦怠,曾经感觉那么逼真的剧情,感觉无比真实的画面,在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全都消散在黑夜的尽头。床头的镜子里,没有那些看来艳丽多姿的风景,没有那些看来令人迷醉的影像,只有一个在空旷屋子里的,守着空荡荡的自己的我。
每每在这个时候,我都能精准地拼接出孤独的形状,我都能清晰地分辨出寂寞的轮廓,我都能听见潜藏在心底却在悄悄渗透出来的想要挣脱的呼喊。下意识地,我伸出双臂张开双手,想要触摸什么,想要握紧什么,所有的动作却停滞在空虚的漫无边际的夜的黑色里。我能看见一个人的落寞,我能听见单调重复的音符,我能感受到茫然无助的感觉,却找不到继续坚守生活的理由,找不到继续坚强下去的依据。
无论,我怎么努力去想要守住每一份行将就木的工作,我怎么努力想要维系每一段渐入死角的感情,我怎么努力想要珍惜每一个注定离去的友人,最终我要面对的现实,从不为我的隐忍与坚韧所动容,从不为我的委屈与辛苦所动摇,从不为我的付出与牺牲所改变。赤裸的结果,注定的结局,都在昭示着冥冥中的因果。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我的忍气吞声只是骨子里逆来顺受的天性,只是自我轻贱的清醒;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我的悲恸伤感只是没来由的忸怩造作,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动物本能欲望驱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一时冲动,可只有我知道,自己多么想要在这段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我从一个又一个梦境中清醒过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自己的愿望有多幼稚。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留在我身边,记在我心里。我以为,友谊会牢不可破,却在岁月的慢慢流淌中褪去了颜色,拭去了光泽;我以为,爱情会天长地久,却在矛盾的反复磨折下散去了勇气,消逝了耐心。我以为,有些可以一直纯粹的,其实一直在偷偷摸摸地不断地掺进各种各样的杂质;我以为,有些可以一直直截的,原来一直在被刻意地曲折蓄意地起伏。直到,清晰细腻的轮廓模糊成一团雾气,明灭可鉴的脉络混乱成一堆无章的线条,那些我以为属于我的、关于我的林林总总,终于消失不见。最可悲的是,我还在纠结着那些虚空的物事不能放下,我还在踌躇着那些空虚的前景不愿离去,我还在犹豫着那些空虚的因缘不想挣脱。
有时候,我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挣扎着不肯睁开眼睛,一厢情愿地以为,梦里的一切因此便不会消逝,梦中戛然而止的剧情也还会继续下去。有时候,我不肯直面戏剧般的人生,闭起眼睛不去看那些得而复失,那些柳暗花明,自怨自艾地对自己说那不过都是一场梦而已。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轻易地分辨出梦与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搞不懂哪些只是梦境,哪些才是真实的当下。当我得到时,我以为下一时刻一眨眼的功夫,这份并不属于我的收获便会倏忽消失不见;当我失去时,我也会贪心地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来时变化的一切又都会恢复原状。于是,得到的我不再刻意珍惜,失去的也不再刻意记忆,直到那一个从梦中惊醒的夜晚,我才惊觉那一场繁华那一场喧嚣不过都是一场空。
我以为,自己曾经距离你很近,也曾轻叩你的心门,其实,我一直站在过客的位置上不曾移动过分毫;
我以为,自己曾经是你唯一的依靠,也曾与你共谱心曲,其实,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根拐杖,在助你走过崎岖走出泥泞之后,与一根干枯的树枝一般无异;
我以为,自己曾经拥有天长地久,也曾无数次暗自庆幸,其实,我不过是自作多情乱花眯眼,沧海桑田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以为,自己曾经收获一份足以多彩人生的厚重经历,只是经过的那些风雨坎坷里,少了可以作证的证据,缺了让人相信真实的依据,不过是春秋大梦一场而已。
回过头去,人生也不过是一场空。
所谓的拥有,不过是一阵风;所谓的经过,不过是一片云,风清云散之时,只有自己独自面对着漫天卷地的巨大空白。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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