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风驰电掣
懵懂的 是清纯的,即便有些杂质,也会被年轻的浪漫所稀释。左小周虽然只有一辆自行车,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坐在车后,就像坐在宝马车里一样。 1 几年前,我是一个“啤酒妹”,二八年华的我绷着公司配发的红色皮夹克,皮筒裙,很是风姿绰约。那天晚上,我被一个咸猪手缠上了。 咸猪手方面大耳,和他一起喝酒的还有五个男人。咸猪手打响指叫我过来,点了两箱最贵的啤酒。在我替他们开瓶之前,咸猪手的手摁在我胸部,嬉皮笑脸地说:“小妹,你这小皮褂显身材啊!”同桌的人放肆大笑,以资捧场。我脸红、心跳、气闷、想喊、欲哭,可我知道这样做就违背了“职业道德”,只好躲闪。 咸猪手不依不饶,又揽住了我的腰。 左小周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一掌打开咸猪手的手,阴沉着脸盯住他:“你要脸吗?”咸猪手恼羞成怒,喝道:“哪来的混蛋,滚开!”与此同时,咸猪手的酒友们纷纷站起来。左小周冷笑一声,抓过一瓶啤酒,用力往头上一磕。随着一声脆响,酒瓶碎了,啤酒沫混着鲜血,从他的额头上不动声色地流下来。 左小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啤酒沫和鲜血,冷冷地说:“想拼命吗?” 以咸猪手为核心的那群人见势不妙,匆匆埋单溜走。 我和左小周的爱情就此开始。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左小周。每个星期,他总有两次来这所酒楼捧我的场。他要的酒不多,两瓶。下酒菜就是一碟花生米。他总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地喝酒吃菜看着我。 但我不想注意他。这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帅气男生,只是一个没有条件点一份火锅下酒的人。这样的人,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在城市漂泊的女孩,何其寂寞和脆弱,哪怕是一根小小火柴燃出的微弱的光,也能令女孩的心境温暖到火热。不久,我和左小周同居了。 左小周是麦当劳送外卖的。他的车是一辆喷着黄色油漆的、上书“麦当劳专用”的自行车。 懵懂的恋爱是清纯的,即便有些杂质,也会被年轻的浪漫所稀释。左小周虽然只有一辆自行车,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坐在车后,就像坐在宝马车里一样。 2 浪漫是一桶冰激凌,放在冰柜里可以不消融,但拿到阳光下,它会融化得迅速。可城市不是冰柜,而是火辣辣的惨烈世界。 几个月后,我充分感受到和左小周在一起的委屈。我还是不停地被咸猪手们骚扰,左小周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再为我“头开啤酒瓶”。 请别苛求薄情女,只怨世道太冰凉。我不想再延续这份感情了! 那天,我领了提成和工资,打电话叫左小周到一个高档食府的小包间里——摊牌,也该摊得漂亮些吧。 心事重重地咀嚼着涩涩的红酒,我寻找着摊牌的时机,可我张不开口。终于我鼓足勇气,正准备说话,左小周开口了:“艾瑞,我们……我们不适合。分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还要说对不起的是,这顿饭钱本该我埋单,可是我……” “别说了,我来!”内疚像烈日下的冰激凌,瞬间融化——我万万没想到,分手是由他提出来的。 “我的手机永远为你24小时开着。你有事尽可电我!”左小周说。 “谢谢您如此大度,我不会有事的!”我以一个受害者的愤怒和决绝,起立、转身、结账、消失…… 3 执著的目标感,令我很快在推销酒水的过程中锁定了钱程。 钱程穿笔挺的白衬衣,打暗红色的领带,过早谢顶,皮白肉松,但他的前程是可以预计的——只要他搏命,总会有房有车,他能让我变成一个无需搏命的都市女人。我的青春和美丽也令钱程锁定了我。 同居——恋爱——谈婚论嫁——用各种渠道筹房子的首付款。终于,我们准备结婚。领证之前,我忽然想到左小周。打个“永远为我24小时开机”的电话联系他一下吧。我们约定,在当初分手的食府里小聚。 两年不见,左小周变得沧桑许多,脸上还有两道新鲜的伤疤。我问其来历,左小周说了一句让我差点喷饭的话:“因为抢一个项目!” “搞什么项目?你别说开发楼盘来吓我啊!”我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冷嘲热讽。 左小周说:“搞高铁,接两个‘标的’的活。” 我大惊:“你一个送外卖的搞高铁?” “搞高铁。”左小周肯定地说,“你以为这很高科技?告诉你,和盖几间房子没区别,都是层层转包,转到最后,还得我们这帮泥瓦匠们来干。” 哦,左小周做了高铁战线上的包工头! “搞到手了?” “问题不大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电我来有指示?”左小周问我。 我说我马上要结婚了。 左小周脸上的三道疤痕集体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我得送你个礼物,你等一下,一个小时后我回来。”左小周说。 我说不必了。但左小周很霸气地说就这么定了!匆匆离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左小周回来了,展开一幅画说:“你嫁的是文化人,讲情调,我买了一幅画送你们。” 似乎是一幅版画,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孩骑自行车载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 好了,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再见,为我头开啤酒瓶的男孩;再见,送我一幅画的高铁战线上的小包工头…… 4 城市的爱情,就如捉在手掌里的跳蚤,你以为十拿九稳,却不知跳蚤早已从指缝里撤退。我和钱程的婚事不停地延期。先是房价一天一个价,首付款追不上,只得推迟婚期再找钱。找齐钱后,国家又出了个关于婚前房产证的“坑爹”政策。这政策令钱程又推迟婚期。他的意思是,他要在婚前拿到房产证,证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而现时结婚,房产证落实不下来,时机不成熟。 去死吧! 就这么和钱程拜拜了——这风驰电掣的爱情啊! 我跑到酒吧里借酒浇愁,想找个人来陪。找谁呢?就左小周吧。电他,却关机了。死男人,不是说永远为我24小时开机吗?你死到哪里去了? 再电一个与左小周一起送外卖的好哥们。他说:“左小周进去了!” 我问进到哪里去了。 送外卖的说:左小周为了搞到一个项目,和同样想搞到项目的人打了N次架,那人服输了,不搞了。然后左小周就想办法搞发包项目的人,此人就如同传销中的上线。那上线是个狡猾的官员,想受贿,又不接受现金和价格明确的东西,就让左小周送一幅画,指明是时下市场上作价颇高的某画家的画。左小周贷了款,借了高利贷,花了30万请画家画了一幅男人女人骑自行车的画。眼看好事成了,可就在他准备把画送给上线时,这衰人把画送给一个女人了。上线没弄到画,变脸,项目给了另外一个下线。左小周在上线身上已经花了十来万,要他退钱。上线轻蔑地说,你再无理取闹,我找人拘了你信不信?左小周失去理智,用水杯开了上线的头。开得比较深重,都严重脑震荡了。 我哭了,问左小周在哪里。送外卖的说在第七拘留所。 还没挂电话,我就出了门,打车去第七拘留所。 来到拘留所,一个戴歪了帽子的大盖帽接待我。我说要见左小周。大盖帽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没结婚的老婆!”我大声说。 大盖帽显然是推敲了“没结婚”和“老婆”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开恩说:“好吧,我领你去。” 我看到戴着手铐的、披头散发的、脸上有新鲜伤痕的左小周,劈头就骂:“王八蛋,两年前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左小周先是惊讶,后是苦笑,再是平静,他说:“那时,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不能给你好生活,我知道你会离开我,你也必须离开我。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是你薄情抛弃了我。艾瑞,我知道的,有时候,快乐比内疚更难受!” 齐了! 我转头问大盖帽:“警官先生,像他这种情况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大盖帽说:“搞得好的话,十天半月就可以出来,搞不好三五年也说不准。” 我再回首,对左小周说:“好好待着,十天后,我来接你。”出了门,再回首问大盖帽:“警官先生,告诉我,怎么搞,才能搞得好……”
【爱情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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