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女之－－红拂
一。我是你永远的流浪者
我，是扶桑国的皇帝，是美髯飘飘的虬髯客，是世人皆知的“风尘三侠”之一。
我远离故土，已入扶桑为帝数年，曾阅无数美女，凡我所欲之物，总能举手可得。我，所居处金碧辉煌，所穿者锦衣华服，所食者钟鸣鼎食，所饮者玉液琼浆，奇珍异宝耀人眼目，如云佳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曾有宿仇，但我已轻取他首级并用他心肺下酒；我曾想称帝，经一番拼杀努力我已如愿以偿。现在，我威名远扬；现在，我志得意满；现在，众人以崇敬的目光卑微地仰视我。。。人生已不虚度，我成了我一直想成的英雄豪杰，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很快乐？
我也认为我应该很快乐。但，我却真的不快乐。
（幽径上开的是什么花，为什么夜夜总是带泪的月华。）
我不快乐，只因为一个叫张出尘的女子。
（爱原来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
初见她，于她于我皆猝不及防。
赤髯如虬的我骑驴一路奔波，既累且饿，便找一客栈小憩。进得客栈，便有肉香扑鼻而来。我循味前往。
于是，我看到了至今震撼我心的一幕。
一女子正立梳床前，有飘然出尘之姿，青丝如瀑，发长委地。我被吸引，想看得更仔细，便情不自禁地移步进屋。
我将所带革囊信手投至炉旁，便取枕斜卧，看她梳头。
她如云的青丝光泽明亮。她纤手持梳轻轻梳理。那么美的头发，那么美的动作，那么美的人。
我看得目不转睛，我看得心旷神怡。
我也曾混迹于万千佳丽中，我也曾无数次见过美女梳妆，但这次不同。我承认，我虽见多识广，但这么长而亮的青丝还是首次见到。而以前，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的长发可以瞬间令她光彩耀人，平添娇媚。
我看痴了。这一幕多么温馨，这一幕多么动人。
我曾立誓，男儿当志存高远，决不能囿于儿女情长。并且，我也不相信，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我的眼，能动得了我的心。而眼前，这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竟刹那间动摇了我坚如磐石的心。
我素有的鸿鹄之志突然坍塌：如果，能与这样一位女子朝夕相伴；如果，能日日看她纤纤柔柔地梳发，那么，我就不要什么锦绣河山，也不要什么名垂千古。
我沉醉了。呈酩酊状。
女子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吧？她蓦然向我回眸，她皎月般美丽的面庞在如瀑青丝的衬托下，更令我有窒息之感：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说的就是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人吧？
我从未见过她，但她却给我极亲切的感觉，仿佛我们已相识了百年千年。
我平静地回望她。凭心而论，自始至终，我只是发自肺腑地欣赏，而绝无邪念。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我怎么忍心去亵渎？
她的如水明眸那般清澈。这个女子，怎么处处都令我心动不已？
（没有什么可以由我们来安排的啊。在千层万层的莲叶之前，当你一回眸。有很多事情就从此决定了。）
她显然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有些吃惊，但她未置一词，仍镇静地，在审视我的同时继续轻轻缓缓地梳发。
她向窗外看了看。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一个美少年正在院中刷马。此时，他面带愠色，正停下来望向我，踌躇欲言。
女子一手握发，一手向他轻摇示意勿语。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因被这长发女子吸引，竟身不由己地登堂入室。不请自来不说，甚至，我还堂而皇之地躺在人家的床上。
我正在自责。女子已梳毕上前询问：请问贵客尊姓？
我朗声而答：姓张。
她谈吐自若：我也姓张，应当为妹。
我依旧倚枕斜卧，我纵然失礼在先，我纵然放浪形骸，我纵然观她梳发，但我心无邪念。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纵她们斥骂我，我亦会振振有词地辩解。
她又施礼问我排行第几？我答：第三，你呢？
她嫣然一笑：我乃最长。
我喜欢她不卑不亢的样子。便高兴道：今日能遇一妹真是幸运。
她刚才应看出了我非同凡人的英雄之处吧？若我不曾看错，我也看到她在凝视我时眼睛突然晶亮起来。凭一个男人的直觉，我感到她应该喜欢我这样类型的豪侠之士。
（有些什么，曾袭入我们柔弱而敏感的心。）
我突然想与她携手走天涯。我突然想与她执手到白发。
但是。
这时，她却向窗外高叫：李郎快来拜见三哥。
我的心蓦地一沉。她已名花有主，她已身属他人。我，来迟了。
她叫我三哥。这个聪明的女子，她看出了我对她的情愫。为了阻止我，她以冠冕堂皇的兄妹称谓为我们间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设了一道不便跨越的屏障。
我的心突然有些莫名的怅惘和凄怆。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无能无力的。不然，日与夜怎么交替得，那样快。所有的时刻都已错过，忧伤蚀我心怀。）
那个年轻清俊的少年立即过来拜见。看看他，再看看她，我第一次产生嫉妒的感觉。我嫉妒这个少年，他虽气宇不凡，但看穿衣打扮应为一介穷士，他，凭什么能有如此美艳娇妻？
我按捺不住，终于说出自己的疑问。
少年细述张出尘与他夜奔之事。言词间，频露得意之色。是啊，谁人得此佳丽能不喜形于色？
听完。我心中五味陈杂。
我再次凝望那叫张出尘的女子，哦，李靖说因她常执红拂，人又叫她红拂。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但这女子真非同凡响。她率性而为，不顾世俗的非议和白眼，只凭一面之交，便甘愿舍弃荣华富贵的日子，毅然追随自己眼中的英雄。单凭这一点，她已值得我尊敬。她岂止有美貌，她还有非同寻常的见识。
刚才，那李靖因我粗疏无礼而欲出言指责。是她，仅凭一双美目对我的上下打量便制止了他。
这女子真是慧眼识人，目光如炬啊。
我只恨，我在她生命里晚到了一步。如果，她先见的是我，我自信，以她的胸襟和视野，她夜奔的对象绝对是我！
但，现在呢？他们是一双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而我，不过是个偶尔伫足的过客而已。看她看他的目光何其温柔满足，看他看她的目光又何其自豪得意。而我，唯空自拈酸吃醋而已。
（你尽管说吧，你尽管说吧。说你爱我，或者不爱。你尽管去选择那些，难懂的字句，把它们，反反复复地排列开来。你尽管说吧，列蒂齐亚，你的心情，我都会明白。）
我的视线粘在红拂身上，我咬牙切齿地想。对女人我从来没有强烈的愿望，但，我真想拥有这个女子。真想。
我思潮起伏。我平生不是最恨负心人吗？而我此次出行的目的，也是为了杀那个我仇恨十年之久的负心之徒。横刀夺爱的龌龊之事我怎么做得出来？我又怎忍心让他们中任一个负了另一个？
我重重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遇到一个甘愿为她生为她死的女子，但，机缘不合，她却不能属于我。
荣华富贵非她所愿，不然，她不会从锦绣丛中暗夜潜出。她孤注一掷，唯愿识人之举能在现实中得到验证，也唯愿能与她挑选的男子幸福相伴一生。
我好喜欢她。但，我只能站在远处，看她怎样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夫君，看她一脸的幸福与满足。
我真喜欢她。为她，我愿放弃一切。如果，我的放弃能令她快乐，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我知道我一向自视甚高。但，我真没想到，我的思想竟会这般崇高。我的呼吸渐渐急促，不为身体欲望的作祟，只因为激动，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我们同桌吃饭，言笑晏晏。他们的幸福我触目可及。但，我已不再嫉妒，我已心静如水。
我的思绪继续澎湃。
远观。李靖纵有凌云之志，但若无满腹韬略，他怎可大展宏图？他不能一飞冲天，他最终做了庸庸碌碌的蓬蒿中人，她岂不要恨自己当初识人有误，空以夜奔之举引来天下人的耻笑。
近看。贫贱夫妻百事哀。李靖纵将来前途光明，能光宗耀祖，荫妻封子，与红拂共享荣华。但目前呢？他们的吃穿用度如此粗陋。忍一时犹可，天长日久，养尊处优惯的红拂能忍受吗？想像着我最心爱的女子要为柴米油盐而愁眉不展，我的心不禁揪了起来。
为了我最心爱的女子。我决定，要尽己所能帮她圆她的美梦。同时，我也要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虽然，我不能拥有她；虽然，我毕生只能处在她的温柔与幸福之外。
但，我决定放弃我的万贯家财。我要把它们悉数移交给她。只为了，让她的生活后顾无忧。
此外，我珍藏兵书数册，若他们入住我家，李靖睹之必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研读学习。若他肯用心，当他读完这些兵书，他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么，离他实现青云之志就不远了。
是的。只为了与这素昧平生女子的一面之交，只为了让她幸福和快乐，我便做出了此生最重大的决定：为她，我要放弃我的家。从此，四海漂泊。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永远的流浪者。用漂泊的一生，安静地，守护在你的幸福，和，你温柔的心情之外。）
我这样决定。不是盲目，也不是仓促。我已洞晓人生，富贵于我如浮云。曾经，我宁愿为爱而生。但，当我与所爱失之交臂，我便只有为她祝福。此后，我了无牵挂，为了所爱，我宁愿从容登上为她祈福的祭坛。
（不愿成为一种阻挡，不愿，让泪水，沾濡上最亲爱的那张脸庞。于是，在这黑暗的时刻，我悄然隐退，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试着将你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无法触及的，距离。）
若干年后，如果听到李靖建功立业的佳音；如果听到他们琴瑟和谐的传闻，我心便足。
我知道，即使余生我们将是陌路，但我会永远记得，记得初见时她那令我惊艳的一幕。
（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历代名女之－－红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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