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夜
细雨四月天，阴霾晚春至。
对窗独饮酒，夕阳笼山后。
彩衣锦玉思，银簪青丝念。
夜幕何时来，问君何时还。
——羽士瑟《归夜》
将军自此之后没有再回来过，将军府里的夫人，仆役也相继离开了，整个将军府一片狼藉。没有人记起这里曾有身世显赫的人物存在过。似乎他们记忆出现了断层，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将军存在过。
我一直呆再在将军府里，自从五年前将军没有回来之后。偶尔有误闯的人走进来，看见了我也会装作没看见。我每日酿酒饮酒度日，有时还会去酒庄偷点酒来。早山醒来的时候已经午时了。窗外的景色亦如五年前将军离开的那天。晴空万里，平静而又舒适的一天。
我一直坚信着将军会回来，只是——那将需要很长时间。那也可能是我无法计算的岁月。
我又等了五年，午时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站在我身旁。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乱糟糟的头发，破烂的衣服。他看着我，惊奇道:
“小芸，你还在啊。”
我顿时清醒了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心变得无比压抑，好像有什么将要汹涌地宣泄而出。而后这些感情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只变成了结结巴巴不完整的一句话:将……军……你——
帮将军梳洗完时，夜幕已经降临了。问起将军怎么现在才回来时，将军无奈地笑了笑，说是因为与敌军战斗时受了重伤，醒来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而自己的同伴们也不见踪影了，估计是他们以为自己受伤太重，以为自己已经死亡了。而这些年身体实在是太差，一直躺在床上处于假死状态，后来就醒了，然后太想家就回来了。
我有些悲哀地说道，将军府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已不复当年的繁华，幸好不知道是谁传了些谣言出去，说将军府都是些晦气的来源，不能轻易动土。所以将军现在回来的话，也会有我一个人在等将军。
将军听我说完后后背僵直了一瞬间，又问我，“知道二夫人现在在哪吗？”
我摇摇头，将军不再说话。突然意识道到，将军不是在思念将军府。
西湖湖水碧如玉，伊人身姿美如画。也就是在那个夏天，将军游湖时遇见了沈微琴，也就是后来的二夫人，或许，在将军的心中，一直把她当做这一生最爱的人。
第二天，将军说要出去走走，让我留在将军府。我点点头，趴在窗前发呆。看着将军的背影愈行愈远。我似乎也明白了将军所谓地出去走走的目的。只是为了去找二夫人而找得借口。
后来，将军很少再回来了，有时一个月，有时三个月，回来之后只和我边聊边举杯对饮一个时辰后便很快离开。我不禁有些悲哀，将军回来了，将军府却还只剩我一个人，结果还是一样。那我的执念又算是些什么？只是用十年换来的无用的等待还是将军心底偶尔会跳出的愧疚？还是说只是徒增了满园的疮痍和伤痕累累的墙围？
我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想起了我和将军相遇的那一天。
阴雨绵绵的春天，我窝在墙角饿得直发抖，昨天我好不容易从一个人身上偷到的银子居然被几个偷偷跟在后面的乞丐抢走了，还揍了我一顿。我不免有些愤怒，不知道那几个乞丐现在在哪里，说不定现在已经吃饱喝足正在哪处草垛里窝着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被他们抢钱了。接着我便怀着无限怨念地昏睡了过去。可是醒来地时候已经在将军府了，管事的告诉我将军看我可怜，收留了我，让我在将军府里寻个事做。将军是傍晚时分回来的，见到将军之后，我无比感恩地对着将军磕了三个头，以表忠诚。
后来，我才知道，将军救我不是因为我可怜，毕竟这世间可怜之人数不胜数，将军难道都会因为我他们可怜而伸出援助之手吗？而真正的原因却只是我那日的落魄的模样像极了将军幼年时的姐姐。将军幼年时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而他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只是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为了养活他这个弟弟，整日去乞讨，甚至去偷钱，由于经常被其他乞丐揍，经常伤痕累累，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的寒冷，却春天里得上了不治之症。将军最后看到他姐姐的时候，冲上前抱住她的时候，身体早已没了温度。而那时我躺在墙角的样子很想像将军姐姐去世的模样。
就这样，我一直呆在了将军府，以至于后来将军府的人走过光了后，我却留了下来。
大概又过了一年，将军落寞地走了回来，我照常为他倒酒。也许二夫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许是太累了。将军什么也没有说，我也什么也没有问。
将军自此以后就没有再出门过，却在一个月后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了将军离开的那天，他说要去讨伐匈奴。后来，迎来的不是将军胜利的归来，而是满门抄斩。但是因为那天二夫人去寺庙烧香，所以逃过了一劫。而剩下的全府人，全部被抓了起来，死在了囚牢里。两个身穿红色的捕卒喝酒的时候谈起了将军府的变乱，一个显得很可惜，一个却说是因为将军联合了匈奴导致了大败而归算是报应吧。对于这番将军府为什么会遭到如此的祸事的解释，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将军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所以到我死之前，也在想着怎么逃出这里，回到将军府等将军回来。
所以，我怀着我的执念回到了将军府。而，将军也怀着对沈微琴的执念回到了将军府，后来他整整寻找了一年无果后终于放弃了。
印象中，沈微琴是个温婉美丽的女人。可是，这十年里，她却没回过一次将军府。而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只有一年的时间。那时，却是将军归来不久的时候。她已经沦为妓女。将军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她，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那种地方。可是，我也知道，在那种卑微受辱地活着与坚贞不屈地死去的抉择中，不论选了哪一个，之后都需要自己去承受。最后，她选择了卑微地活下去，哪怕像蝼蚁一样活下去。她大概也不愿也不想来将军府了吧。相对于她以前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看见将军府，肯定会产生死的欲望。
时隔三十年，将军府在电闪雷鸣中倒塌而去。而在那一天，有人看到一个年迈的女人在那里整整站了三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踏进那片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