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梧桐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门被缓缓推开，一阵粉尘吸入鼻间，呛咳了几声，眼睛微瞇，望着前方的屋舍，似乎一切都如从前……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细风微拂，轻轻抚过院落中几株零星长出的蔷薇，嫩绿的叶子微微抖动，仿似受到了惊吓。红墙绿瓦间一层层苔藓悄悄爬了出来，给这灰色的房屋增添了一抹亮色，别有一番韵味。而旁边的老梧桐也不甘示弱，枝蔓伸展，遮住了屋舍的大半。几只鸟雀在其间嬉戏，唱着欢快的歌，悦耳动听。阳光透过枝蔓，投洒在树下老人的身上，手中拿着烟杆却也不抽，只是一双眼睛固执的望着远方，光影明暗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却知道他一定是眼神微散，仿似这样过了百年，怀念着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我走到树下，靠在老人旁边坐下，“爷爷……”，老人没有搭理，甚至连眨一下眼皮也没有，对于爷爷这个样子，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从我记事起，爷爷就一直坐在这里，吃饭在这里，睡觉在这里，别人都说爷爷老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偏偏把这颗老梧桐当成了宝贝蛋儿。听老一辈的人说，自从奶奶去了以后，爷爷的脑子就不太清楚了，后来家里生活条件好了些，又添了我，房子也实在是老旧了些小了些，毕竟有年头了，我爸就要盖新屋，而这老梧桐就碍了事，正好那时有个买树的，因为这老梧桐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也没人清楚活了多久，倒也能卖不少钱。可一听说要卖树，我那早已不问事的爷爷一下急了，说什么都不同意，还撂下话说“要卖树，先卖了我！”，自此，爷爷就和这梧桐相依为命了。
说实话，我心里也是不愿意卖这梧桐的，我喜欢和爷爷坐在这里，虽然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好一些的时候也只是对我笑笑，很温暖，很慈祥，但是……望着爷爷他不变的神情，嘴角微勾，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在这颗老梧桐下，在爷爷身边我觉得很平静。
夕阳西斜，红色的光线为这一方片天地添上了一分柔和，恍惚中，好像听到爷爷在说话，“燕儿……”燕儿？转头望向爷爷，有一瞬间的错愕，爷爷的面容很疲惫，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可是……燕儿不是奶奶的闺名吗？“爷爷，我是……”“燕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望着爷爷湿润的眼眶，我终是没有说出口。“燕儿，回来了就好，你看，这颗老树还在呢！”爷爷擦擦眼眶的泪水，继续自顾的说下去，“燕儿，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这里玩吗？有一次我为你摘梧桐花，从树上掉了下来，可把你吓坏了，只知道哭，一个劲的的说‘柱子哥，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要这花了’，呵呵”，爷爷摇摇头，笑容中带着无奈与甜蜜，“真是个傻丫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怎么哄都不行，唉！”，爷爷不知怎么有些哀伤，“老梧桐陪了我们家祖祖辈辈，你在这里说过你要和它一起陪我到老的，我还记得那天你笑得特别美，可是，燕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还有桐儿那混小子，竟然要把梧桐卖了，幸好我拼了这把老骨头把它守住了。”说着说着，爷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燕儿，你走的时候说要我好好守着梧桐，说只要它在你就一直在，我做到了，你是不是也心疼我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来接我了？燕儿……”爷爷靠着老梧桐，眼睛微闭，嘴角带着笑，很安详，仿佛万物都已沉睡……
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听到爷爷说这么多话，却也是最后一次。那一天，爷爷去世了，带着对奶奶的承诺永远的埋葬在了那棵老梧桐树下…..树影斑驳，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但这次已不是他一人……
慢慢转身望着这熟悉的院落，一景一物都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