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啊
1
天很闷热,高冈善郎把门打开后,闷在房间里的热气迎面扑来。现在正是八月中旬,今天晚上的热度绝对不比热带的夜晚逊色。
现在是晚上11点30分,录音电话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哔”的一声,留言电话开始播放储存好的录音。
第一通电话什么声音也没有。在这两个礼拜里,什么都不说就挂掉的电话,已经打来好几次了。
第二通电话,是一个稍微有点儿生气的声音:“我是真纪,我以后再打给你。”善郎觉得刚才那通电话可能也是真纪打的。
他和片濑真纪是从高一时开始交往的。去年,他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不过都落榜了,于是真纪就留在家乡,去了短期大学,而善郎则跑到东京,租了这间单身公寓,白天在补习学校上课,晚上打工。不过,他今年的申请大学入学考试也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每天,善郎基本都是晚上11点以后才回到公寓。虽然,他也想过给女朋友打个电话,结果,拖着拖着就变成无限时延期了。自从善郎知道了三月份的考试结果后,他就完全没有再跟真纪联系。虽然真纪给他寄了很多明信片和信件,可他却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第三通电话留言开始了,又是沉默不语。这次的沉默似乎有点儿长,一个嘶哑的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是我。自从那以后你一直都没跟我联系啊。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回到总公司以后工作很忙,我很理解你,所以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可是,都已经过了半年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联系啊。我现在遇上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听到这个留言以后,请你立刻跟我联系。我一直住在那个公寓里,不过马上就要——”
留言录音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录音时间是晚上10点32分。
我?总公司?什么和什么啊。
2
那不会是打错了的电话吧?这台电话机有自动应答的功能,一直用的都是默认声音。电话打来时,电话机的系统不会自报家门,说出“高冈”这个姓氏。因此,这个女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打错电话了,所以才留下了那条留言吧。
在这条简短的留言中,隐藏着能够激起善郎好奇心的剧本。从“总公司”这个词来看,她的男朋友绝对是个公司职员。他肯定是在被踢到外地分公司期间,认识了这通电话的主人吧,两个人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密起来。最终,男人被总公司召回,留下女的孤零零一个人。
既然半年都没有联络,这说明男方是想跟这个女人断绝关系。要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话,不管再怎么忙,肯定会主动联系的。善郎不经意间回想起真纪的事情,不禁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类似于罪恶感的东西涌上心头。
说不定,是男人临走时故意告诉女人错误的电话号码。他瞎编的号码,或许碰巧和善郎的一样。
想到这,善郎觉得打错电话的那个女人着实挺可怜的。在进入梦乡前。他又禁不住想知道那个女人所说的“很大的难题”到底是什么。
3
三天后,闷热的天气仍旧在持续。高冈善郎回到公寓后,发现录音电话的提示灯又在闪烁。可能又是真纪吧,善郎带着几分厌烦的心情想道。其实,善郎有时候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给真纪打个电话。不过,善郎的心里还是抱有抵触感。其实,他并不是已经讨厌真纪了。生活在这个大都会中,不知何时起,善郎迷失了方向,他开始渐渐地讨厌起这个迷惘的自我,他不想让任何认识的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想疏远故乡,疏远故乡的片濑真纪。这实际上是他的自我厌恶感在作祟。不过,善郎极力地想让自己深信,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怕麻烦而已。
录音电话的红色提示灯,就好像在向他那颗开始干涸的心发出警告似的闪烁着。
善郎按下按钮,又是一阵沉默。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求你了,现在赶快来吧。我可能就这么死掉了,马上就要生了。我动不了,也去不了医院。求你了——”
喘着粗气录下来的留言,到这里就结束了。
要生了?善郎直愣愣地盯着电话机。是那个女人,是那个打错了电话的女人。她还没发现自己打错,一直以为是给她男朋友打的。
要生什么了?善郎不禁背后冒凉气。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这么一个场景:在某处,不知什么方位,在一栋恐怕不会太高级的公寓的一间屋子里,一年轻女子挺着大肚子,汗流浃背,正承受着分娩的苦痛。
4
翌日,一回到家,录音电话的红色提示灯又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次并没有沉默,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女性的声音,如同摇篮曲一般温柔:“小宝宝平安无事地降生了。是个女孩,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可是一个人把她生下来的哦,我用了你名字的一个字给小宝宝起了名,叫做广美。她并不太哭闹,这让我放了不少心。你想想,这个公寓里不准养小孩,我一直在担心,生怕一有了孩子就会被赶出去,所以请你快点儿来啊,然后,请你也抱一抱这个孩子,这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孩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善郎不禁咬起嘴唇。我该怎么办?我不可能找到她男朋友然后替她传话,而且,为什么我非得为这种事情烦恼呢?明明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一个蠢女人被一个坏男人所欺骗,生下了孩子,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录音电话之后的那一天也在闪烁:“为什么你还没有来啊,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等着你呢。小宝宝终于睡着了,我本以为她不会哭,不过毕竟是婴儿。还是会哭的。这可愁死我了。我事先在宝宝嘴上贴了胶带,把她藏到橱柜里了,不过小宝宝的样子有点儿奇怪,显得十分疲乏,一动不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善郎听到这里,打了个寒战。一动不动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他不禁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5
翌日,那个女人又留言了。光是看着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红色提示灯,高冈善郎就感觉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钳住了一样。
“小宝宝一直在睡觉。今天一整天她也没哭过,奶水也没喝过。这是怎么了啊……”
拜托别再打来了,善郎都想把耳朵塞住了。我又不是她男朋友,凭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我不是个抛弃女人的坏男人!
善郎想到这里,赶紧把自己的声音录进磁带里:“我是高冈。现在不在家。请听到‘哔’的一声后留言——”
第四天,红色提示灯又开始闪烁了:“高冈是谁啊?高冈是你的本名吗?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所以我寄出去的信都被退回来了。原来你叫高冈,不是木村啊,以后我就叫你高冈先生了。”
胡说了些什么啊,善郎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打错了电话,这个女人不正常。男朋友从她身边逃走,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还有一条留言:“喂,高冈先生,我想了一个好主意,既然你总不来,就把这个孩子邮寄到你身边吧。这样的话,你又能看到这个孩子的脸,又可以抱她了吧。不过我可不能全部都给你送过去,我也很疼爱这个孩子的,所以,我只给你送一半过去吧。”
啊?!只送一半?!
善郎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被脑海中掠过的一幕恐怖的景象,吓得不禁一股胃液涌上胸口。
他想到,通过电话号码可以调查出来居住地址的吧?
6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星期,善郎一直被胡思乱想折磨着,惶惶不可终日,甚至都有过搬家的念头。不过,并没有邮递员拿着危险的包裹前来,录音电话在那之后也没有录入任何留言。
那天也是,善郎回到家,录音电话的提示灯并没有闪烁。善郎不由得松了口气,换下被汗水濡湿的衬衣,这时,玄关响起了门铃声。
善郎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
住在隔壁的女人手里捧了一个四方的纸板箱——上面缠了厚厚的胶带,箱角已经磨破了。“今天傍晚,这个送到你家了,你不在家,我就先替你收下了。”
善郎双手微微发抖,接过纸板箱后,用怀疑的目光瞅了它一眼。女邻居已经回去了。
善郎凝视着包裹,他战战兢兢地把脸贴近,闻了闻气味,没有腐烂的臭味。他又摇了摇箱子,的确,箱子里面有球状物品在滚来滚去,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他大叫一声。把包裹扔在了地板上,善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啪嚓”一声摔破了。
这该怎么办啊,她真的给我送来了。
善郎瘫软在地上,根本没有把箱子打开的勇气。要是这里面真的是那个玩意儿的话,警察肯定会传讯我,记者说不定也会蜂拥而至。然后整个公寓会流言四起,说不定最后大家都以为箱子里那个婴儿的爸爸就是我高冈善郎呢。
对了,把它扔掉吧,连打开都不用,直接把它扔了。善郎就好像犯罪者一样,心怀忐忑地穿过走廊,按下电梯的按钮,他手中的箱子里,有个球状物体在滚来滚去。
就在这个时候,善郎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刚响了两声,就转入录音留言功能了。
“是我。我叫山野令子,和片濑真纪小姐是短期大学的同学。一直以来给你打了那些奇怪的电话,非常抱歉。真纪她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人接,你也不跟她联系,真纪很沮丧,所以我们就想惩罚一下你。不过,恶作剧可能有点儿过火了,我正在深刻反省。所以,我就给你寄去了我家自己种的甜瓜,作为表达歉意的赔礼。大小和小宝宝的脑袋差不多。很甜哦,听到这个留言后,请立刻给真纪打个电话,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你的。”
她接到前男友病重、想和她说说话的电话,想到以前的屈辱,她犹豫不决,然而,看到前男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救人要紧!她拿出全部积蓄,甚至不惜卖掉自己唯一的住房。她的大义,温暖了前男友那颗被冻僵的心,前男友向她透露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男友背叛,
那一份屈辱太沉重
在女友怀孕期间,男孩耐不住寂寞出轨了,导致爱情崩溃。7年后,男友患上肌肉萎缩症,成为“渐冻人”,最多还能活5年。而此时,情人却强行逐他出门。他只好向前女友求助。是救赎还是不管?如果救赎,前男友多年前的背叛早已在她的心上刻下深深的伤痕,这一切怎能叫人释怀?如果不救,那可是自己曾倾心相爱的人啊!
一天,昆明市一家商场服装部主管周英,接到前男友的二姐刘明珍的一个电话:“刘华检查出了绝症,你快过来看看他吧。”周英一听这话,既吃惊又十分矛盾,不知如何选择。
周英比前男友刘华小7岁,那年,18岁的她是一个售票员,刘华则是一个机关工作人员。两人因工作接触而结识,相互欣赏,很快陷入热恋。
当时,刘华的父亲刘义中风偏瘫在床,母亲是个家庭妇女,两个姐姐已经结婚,弟弟还在念大学。他虽然是国家干部,但是工资不高,家庭担子很重;而周英并不嫌弃他,依旧爱着他。
周英深深感动着刘华,他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后来,刘华毅然辞职,开了一家公司。
经过几年打拼,刘华终于事业有成,还购买了一套商品房,买了一辆面包车。此时,周英也换了一份工作,到一家商场上班了,还当上了主管。
很快,他们订婚了,因为工作太忙,婚事一拖再拖。
就在这时,周英忽然发现男友变了,经常背着她打电话。
2000年年底的一个晚上,刘华再一次醉醺醺地回到家中,周英趁他睡熟后查看他的手机,发现一条暧昧短信,上面写道:“亲爱的,你睡了?”
周英一下子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想到他们的过往,她气愤不已,但是生气总不能解决问题,她于是按下火气,模仿男友的语气跟对方聊了起来。这一聊不打紧,她发现男友真的在外面找了情人。她当即将电话打过去,质问对方是什么人?不料对方居然得意洋洋地声称:“你男友不爱你了,你赶紧分手吧。”周英非常生气。
第二天一早,周英逼问男友那个女人是谁?刘华支支吾吾,最后承认他与那个名叫孙艳的女子,已经好了两年。
原来,孙艳和丈夫离婚后,带着3岁的女儿在外租房生活。她和刘华在一次酒局上认识,后来渐渐好上了。
周英痛不欲生,很快和男友分手。
周英原以为,刘华跟孙艳会过得十分幸福。不过后来听说,他们似乎过得并不顺心,经常吵架,并一直未领结婚证。
自从分手之后,周英再也没有碰见过他。直到今天接到刘明珍的电话,她才得知刘华已经大难临头。
见周英不愿意搭理刘华的事,刘明珍哀求地说:“孙艳把他赶出家门了,他已无处可去,你就看在你们往日的情面上,过来看看他吧,他觉得特别对不起你,想跟你说说话。”
周英的心终于松动,答应过去看看。
叛逃的男友碰上生死劫,
大义前女友选择救人
在医院的病房见到刘华,周英的心一下子软了,昔日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不见了,眼前的他无力地垂着双臂,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经刘明珍介绍,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刘华的双手突然连吃饭时筷子都拿不住了。吃了一些药,效果都不佳。鉴于此种情形,刘华关了公司的门,买了一辆出租车由孙艳开着。
那年年底,刘华的病情急转直下,连走路都十分吃力。因为要强,加之老父亲中风偏瘫卧床多年,他一直把病情瞒着家人,父亲、姐姐和弟弟都不知道他病了。
孙艳开始责怪他无用,两人争吵增多,关系恶化……那天,孙艳说带他去外面的公园走走,他很高兴,因为患病以来,他很少出过门。于是,孙艳和他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到了公园,孙艳说办点事情……就离开他走了。
见孙艳还没有回来,他不断拨打孙艳的电话,但是电话一直没有打通。刘华只好一个人艰难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思前想后,痛苦与绝望令刘华一阵哽咽,思忖再三,他拨通了二姐刘明珍的电话。刘明珍很快赶来,得知弟弟的病情后,便带着他搭乘出租车赶到医院。经过检查得出结论:刘华患的是罕见的肌肉萎缩侧索硬化症,患者的肌肉、肢体会逐渐萎缩,吞咽、咀嚼、呼吸会逐渐发生障碍,人也不会动了,但生命还维持着,像一个冻僵的人,俗称“渐冻人”。该病与癌症、艾滋病等一起,并列为世界五大绝症。因病因不明确,目前尚无特效药物可治愈,且病情不易控制,多则生存3年至5年,病情发展快者仅能存活半年至2年。
仿佛晴空霹雳,姐弟俩堕入一种绝望之中。刘明珍不断拨打孙艳的电话,对方一直关机,上门去找也未果。
刘明珍起初想让自己的几个姊妹帮一把,但是事实上,姊妹几个也都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刘明珍只好试探着向周英求救……
看到前女友来看自己,刘华非常意外,很激动,但是出于羞愧,他没有说什么。看着刘华可怜的样子,周英百感交集,一时找不到语言来拒绝,于是答应将刘华接回家中,先照顾一段时间再说。
见周英愿意照料自己,刘华的精神好了很多。他想开口向她道歉,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周英懂了他的心思,但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到前男友的无情,也想到了他的种种好处,后来决定,不管怎样,她还是决定救人。
出院的时候,医生建议他吃中药看看怎么样。
为了照顾刘华,她不得不辞去工作。每天在家里带前男友活动身体,并给他煎药。家里人也被她的行为感动了,纷纷为治疗刘华排忧解难。
2007年5月,刘华已无法正常行走,扶着墙壁吃力走几步便气喘吁吁;舌头也僵了,说话也含糊不清,好在周英与他相处久了,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
2007年6月初,周英的一个亲戚告诉她,在大理自治州的山区里有一个药师,以医治神经偏瘫症闻名。但他的配方中的一种中药草必须在天降初露时分采摘,然后配上祖传秘方,用石臼捣碎入药,求药者须在日出前取药,五小时内取回服用,方见奇效。
周英听了,好像得到了救星一样,她马上联系妥当后,便将二姐刘明珍请到家中照顾刘华。
周英在6月6日出发了,当晚住进该地山下的一家小旅店。凌晨4时起床,到达药师家门外轻扣柴门,医师将药放入她的手中,催促一声:“快走!”
周英遂揣药疾走,按时赶回昆明家中,冲药给刘华服用。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累得都瘫痪不能动了。然而,刘华服完药后,病情依旧……
服用中药无果,他们开始求助于西药。
通过查询,他们得知目前世界范围内可以控制“渐冻人”病情的唯一药物,是美国生产的“力鲁唑”,但价格昂贵,每瓶3600元,一瓶只够吃十天,而且这种药昆明没有销售。他们只能预先打款向广州市新特药大药店购买。
周英原本没有多少积蓄,刘华被孙艳赶出来时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后经过二姐刘明珍的交涉,方从孙艳处取回了刘华的面包车和部分衣物,还有几口装资料杂物的皮箱。他们以2万元的贱价处理了那辆面包车,才使得治疗延续下去。
力鲁唑确有效果,当刘华服完一个疗程,病情已得到控制,但此时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这时,刘华的两个姐姐送来了三千多元钱,周英的母亲资助了两千元钱。
靠着亲人的资助,他们极力支撑着……
身体渐僵爱却在复苏:
回归你的怀抱含笑而去
进入8月份,眼看药要吃完了,周英急得心跟猫抓似的,决定把住房卖掉。
一天,周英正在打电话,联系房产中介询问卖房事宜时,刘华却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她放下电话,吃惊地走了过去。刘华让她不要卖房子,说他自有办法。说完,他尝试着用手抱了抱她,眼里泪水盈盈。
这是自从刘华住进来后,第一次作出如此亲热的举动。周英有些不适应,却听见刘华含糊不清地说:“周英,真是对不起你了。”周英一时间愣住了:刘华能有什么办法?为什么这样说?周英问他,他不肯说。
8月6日,刘华从网上查到了昆明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律师谭力的电话,就打过去咨询问题。但是,他的话音含糊不清,对方根本听不明白。无奈,他只好挂了电话,把周英叫过来,告诉她说,自己要跟孙艳打官司,让她帮忙跟谭律师联系。
周英不明就里,但还是给谭力律师打了电话,说明刘华患有绝症,希望律师上门服务,对方知道情况后,爽快地答应了。
谭力律师如约上门后,刘华将周英叫到身边,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刘华和孙艳外遇之后,在与周英分手前夕的2001年4月22日,偷着出资二十五万多元,从云南一家装饰工程公司总经理的手中,购买了昆明市的一套精品住宅,落在了孙艳名下。
由于当时家中经济大权都在刘华手里,周英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刘华和孙艳的关系恶化后,在身患绝症的情况下,被孙艳赶出家门的他,无可奈何下,住进了前女友家中。他曾数次偷着打电话,让孙艳出钱给他治病,不料孙艳却翻脸无情,表示女儿现在正在念书,她没有一分钱可以供他治病。刘华就提出那套房产曾是自己出钱购买,劝她做事不要太绝,不料,孙艳却声称那套房产是她该得的。
后来,刘华病情恶化,连说话都困难,自然没法再找孙艳。因为心中有愧,他也不敢告诉周英,怕她因此念及旧恶不再照顾自己。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周英巴心巴肝地照顾他,甚至不惜卖掉赖以栖身的住房来为他治疗,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此,他想通过法律途径向孙艳索要那套房产……
听完前男友的讲述,周英又难受又欣慰。难受的是,他当年竟然如此卑劣;欣慰的是,他终于悔悟了!
谭力律师和刘华签订了代理合同后,与孙艳取得联系,并上门劝说双方和解。
在那栋130平方米、装修得十分漂亮的住宅内,孙艳拒不承认那套房产系刘华出资购买,继而倾诉自己与刘华在一起生活的不易,说着说着,她大哭起来……
见对方无和解之意,9月底,刘华和周英将孙艳起诉至人民法院,要求其归还原属于二人的房产。孙艳也聘请律师,争锋相对。
2008年4月20日,人民法院经过审理后认为,原告刘华出资255100。02元为被告孙艳购买商品房,符合赠与关系的法律特征。但原告从未对该房屋拥有过合法所有权,因此原告刘华赠与被告孙艳的是购房款255100。02元而非房屋。这笔购房款系原告周英、刘华在恋爱关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原告刘华擅自将共同财产赠与他人,侵犯了财产共有人周英的合法权益,被告孙艳取得这笔购房款,不是善意、有偿取得,因此判定原告刘华的赠与行为无效,要求被告孙艳在判决生效之日起30日之内一次性返还周英和刘华人民币255100。02元。
孰料,2008年5月初,孙艳于判决生效后,在短短几日内变卖了房产,不知去向。这样,判决书成为一纸空文。刘华因此受到重大打击,一度绝食,后枯坐于书房中,终日泪水满面,深感对不起周英。无奈,周英只好卖掉房子,给他继续治疗。
然而,病情仍在加重,到2008年下半年,刘华已不会穿衣,随着他的吞咽能力进一步衰退,周英只能做些流食,像伺候婴儿一般一勺勺地喂他吃……
2008年10月的一个晚上,刘华年近八十岁的父亲刘义突然病危住进医院,得知消息后,周英前去探望。次日,她便得知老人去世的消息。为了不刺激刘华,周英隐瞒了这个噩耗……
孰料,几天后的一天晚上,刘华坐在灯下突然问道:“周英,我爸走了吗?”周英赶紧掩饰说:“他还在医院里,已过了危险期,好着呢。”刘华突然惨笑起来:“你不要哄我了,父亲已经去了,对不对?”
周英不敢看他的眼睛,顿时有一种莫名感伤。刘父去世后不到几个月,刘母竟然也被查出患了淋巴性白血病,在煎熬半年后,追随老伴而去了。
周英代表他参加了他母亲的葬礼。当晚,回到家后,刘华径直问他母亲是不是走了时,这次她没再对他隐瞒。没想到,刘华听后淡淡地说:“周英,感谢你代我向爸妈尽了孝,这下,我走在爸妈的后边,也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周英听后打断他的话,说:“你要养好病,不要瞎想。”刘华突然说:“我走后,你重新找个好人吧。”
周英默然,俄顷泪如雨下,不知说什么好。
2009年10月中旬一个中午,刘华觉得衣服穿得太多,很热,要求脱掉一件,周英便给他减了一件。到了下午5点,刘华突然脸色刷白,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周英急忙打了120急救电话。
120急救车将刘华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急救。原来身体受凉后,他咳嗽,因吞咽能力衰退,浓痰堵塞了呼吸道。抢救了一个晚上,刘华起死回生。
次日上午9点,周英正打电话叫出租车,刘华却连连摆手,说想让她背他回家。他可是150斤的大胖子啊,自己能背得动吗?但瞄了他一眼后,周英不禁心里一酸,原来,自从患病之后,刘华越来越瘦,犹如一把枯柴了,只是此前她一直在照顾他,反倒忽略了他的胖瘦。她弯下身子,轻轻一背就走了。
那天,周英歇了三程,一直将刘华背上楼。当晚,两人回忆起当初谈恋爱时的情形,说着说着,刘华似乎想起什么事,让周英搀着他,翻找从孙艳处拿回来的箱子,翻了半天,才从里面翻出一个墨绿封皮的16开日记本。
翻看日记本,初恋时周英写给他的十几封情书都整齐地贴在日记本上。
看着上面娟秀的蓝笔字,周英一时感慨良久,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散落。就在那本日记的扉页上,还写有一首古诗:“涉江渡秋水,爱此芙蓉鲜。攀叶弄其珠,荡漾不成圆。”记得那个日记本是她当初买给刘华的,他还别出心裁地摘抄了一首古诗。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刘华还保存着这个日记本!
周英忍不住潸然泪下,这才醒悟到当初刘华外遇时,自己的处理方式也未必恰当。如果自己宽容一点,给他改过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散啊……
见周英哭了,刘华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比划着说:“周英,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没有珍惜幸福,把爱情给毁了!我好想好想能够跟你重新恋爱。只是,我的病好不了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年以后, 2010年9月28日,早晨9点钟,周英起床后,将刘华背到沙发上坐下,便忙着去准备饭。忽然听见客厅里发出响动,她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已发现刘华脸色刷白,满头大汗。周英赶紧上前掐人中,仍无济于事,便赶紧打120急救电话,并打电话给嫂子和母亲。很快,120急救医生赶到,抢救了十几分钟,却无力回天。看着医生遗憾的眼神,周英仍无法相信现实,她紧紧抱着刘华,整个人傻了一般。
直到母亲和嫂子赶到,使劲地掰开她的双手,才发现刘华面带微笑,已经溘然而逝……
家乡的口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吹的。
每当夜幕被扯下,乡村便沉浸在无边的夜色中,只有各家各户的窗口漏出一两点昏黄的灯光。乡村的夜晚是多么的静谧。
突然,“吱”的一声口哨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接着一声长过一声,把安静的小山村搅乱了。年轻的姑娘放下了正在忙的活儿,找个借口,赶紧梳妆打扮;年老和年少的也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似乎要听出些什么门道来。
这就是家乡的口哨声,是邻村的小伙儿们趁着夜色寻找心上人来了。那时没有手机和电话,托人传话又不方便,如果老是通过媒人,又怕被别人笑话,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老古董。相识了,见个面都很难,乡村的夜色又到处黑黢黢的,找个人也不容易。不知什么时候,在月上柳梢之时,家乡便飘荡起这种清脆响亮的口哨声。
家乡的口哨声吹得尖锐响亮,拇指和食指一夹,成个“U”字形,往嘴里一放,嘴唇一夹,两腮一鼓,气流尽从指缝间滑过,吹声响亮异常,甚至是一里开外的地方都能清晰入耳,每个多情的灵魂便再也无法安静了。
哨声一响,整个村子就骚动了。年轻的姑娘们纷纷出来,三三两两,聚在村头的大樟树下,窃窃私语,看看是哪一方的后生仔来了。她们嘻嘻哈哈,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村子的上空。后生仔们看到自己的口哨声引来了三三两两年轻的姑娘,心花怒放,急急凑过来套近乎。姑娘们见小伙子拥来,纷纷散开,羞答答。如果都是面生的,便简单应付几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搭不上,便悄悄走开,任你在身后千呼万唤。幸好大伙都是这附近村寨的人,不是小学同学,就是初中同学,大多面熟,很少有这种尴尬场景。小伙子们也聪明机灵,即使不是同学,也能说出几个对方熟悉的名字,油嘴滑舌硬是逗得姑娘们乐起来。于是,大伙坐在村头有说有笑,浓浓的情意萦绕其中。
家乡的口哨声长短不同,各有其意。初次来的时候会是那种长长的呼唤,漫无边际的,看能不能唤来心仪的姑娘。既然没有特定的目标,便有些放肆而尽情,悠长嘹亮,把她们都引来。一来二往,大伙熟了,彼此心中有数。再次来时的哨声可不再是悠长悠长的那种了,而是长短交替的,能听懂的人不多,只是把某一个姑娘的心搅乱了。姑娘这回可不是马马虎虎地洗漱了,而是把在田间地头干活带回来的泥土味冲洗干净,再喷点什么馨香的东西,独自一人兴高采烈地朝着哨声的方向快步走去,今晚的夜色是属于他们的了。
家乡的口哨如此富有深意,但一般人是不能随便吹的。如果是一个年过三十已经成家的男人四处晃晃悠悠,嘴夹手指,悠闲地吹着口哨,整个村子的人就会在他背后指指戳戳,骂他老不正经。家人得知,也会狠狠地训上两句:“耍什么风流,丢人现眼。”那口哨声便会戛然而止,不敢再造次。
如果是一个未满18岁的男孩,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大人们见了,就会摇头叹气说:“这孩子什么不学,去学这个,不争气!”家乡人很讨厌那种早早搞男女事情的人,认为十几岁的人应该好好读书,增长点见识,抑或出去打工挣点钱,锻炼锻炼。
如果是一个女孩吹口哨,大伙更是看不顺眼,马上就有人斥责说:“贱,不正经!一个女孩子应该深守闺中,在家老老实实帮父母干活,温顺听话。谈婚论嫁,自然等人找上门来,不必自己费心整天去想这种事情。”“只有藤缠树,哪有树缠藤。一个女孩就应该保持高傲矜持的姿态,整日吹着口哨到处闲逛,不是去找野男人是找什么?”在家乡,女孩子是千万不能吹口哨的。
这样响亮的口哨就留给那些充满激情的年轻人尽情而热烈地吹,吹出乡村的浪漫之夜。
有了清脆的哨声,家乡的夜色就生动多了:樟树下,池塘边,成双结对,甜言蜜语,把冷寂的夜晚聊暖了。那相依相偎的背影,演绎着多少动人的爱情故事。父母在家里心情无法平静,想着自己可爱的女儿会跟了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年轻帅气、聪明能干的小伙子?他们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想象猜测中。直到突然有一天,自家的女儿牵着一个朴实憨厚的小伙子进来,他们那颗悬着的心才怦然落地,欢天喜地地张罗喜事。
家乡的口哨吹来了婚礼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